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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65)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9-03-16 10:17:14 标签: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贾舍人能观看天候?”
“略懂。”
“方才是因水灾发笑?”问出这句,许超心中很不舒服。如果贾秉给出肯定答案,难保他会不会当场翻脸。
“怎会。”贾秉摇头,沉声道,“在许幢主眼中,秉是此等人?”
“……”他能说是吗?
“今日事情顺利,秉心情畅慰。兼雨水微凉,驱散夏日燥热,方才如此。”贾秉耐心解释道,“许幢主实是误会了。”
真是误会?
许超仍有几分不信,却也明白两人肩负重任,最好不要钻牛角尖,无谓的生出龃龉。
“超出言不慎,贾舍人莫要见怪。”
“无碍。”贾秉笑道,“许幢主快言快语,超甚是仰慕。”
仰慕?
许超咧咧嘴,忽觉脊背有几分寒意。
按照使君的话来说,被贾舍人仰慕,当真是压力山大。
马车一路前行,雨势逐渐加大,渐渐由细丝连成一片,泼洒而过,整座建康城笼罩在雨幕之中,仿佛披了一幅轻纱。
青溪里,钱实又逮到在府外探头之人,二话不说动手敲昏,五花大绑丢进暗室。
甭管是谁所派,来了就别想走。
捶几顿问出口供,通通送去盐渎做盐奴。
“这么做不会出事?”有健仆担心道。
“不会。”钱实摆摆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笑道,“送去盐场有专人看守,别说跑出来,连寻死都别想。”
残酷吗?
的确。
然世道如此,不下重手,背后之人更会得寸进尺。况且,有桓容的吩咐,又有南康公主的许可,钱实行事再无顾忌。
背后人不动心思且罢,若是敢动歪心,派来几个抓几个,越多越好,倒省了招盐工的麻烦。
回廊下,李夫人打开竹笼,笼内的鹁鸽迈步走出,并不振翅飞走,而是歪着小脑袋,讨喜的蹭着李夫人的袖摆,发出咕咕的叫声。
婢仆看得稀奇,却是不敢轻易靠近。日前有人喂食时不慎被啄伤,手背留下一条长疤,涂再多的药也不见好,她可不想在以身试法。
李夫人取出一只香球,素手轻轻晃动,里面装着桓容惯常用的香料,伴着声响在雨中飘散。
鹁鸽愈发显得温顺,蓬松胸羽,咕咕叫得更欢,圆滚滚的更加可爱。
南康公主走来时,恰好见到鹁鸽躺倒,不由得轻笑出声。
“阿姊。”
李夫人抬起头,拂过脸颊边的发丝,展颜轻笑。
廊下婢仆福身行礼。
南康公主抬起右臂,除了阿麦,余下之人尽数退开五步。
“这样的天,能飞吗?”
“无碍。”李夫人托起鹁鸽,指尖擦过鸽身上的羽毛,笑道,“不过要将绢布裹好,免得污了字迹。”
南康公主点点头,亲手将绢布放入竹管,绑到鹁鸽颈上。
“这还是瓜儿上次送信留下的。”
碍于体型关系,拇指粗细的竹管,苍鹰可以绑腿,鹁鸽就只能系脖子。
待雨水减小,李夫人命人送来食水,喂过之后,亲手放飞鹁鸽。
黑灰色的身影在庭院上空盘旋两周,咕咕叫了几声,旋即振翅向北飞去,很快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外。
“阿姊,我听婢仆说,太后遣了内侍入府?”李夫人拉过南康公主的袖摆,轻声问道。
“的确。”南康公主冷笑,“请我入宫,言有要事相商。”
“要事?”
“八成是见派来的人一个没回去,想要探一探根底。要么就是没查出幽州来人的目的,打算从我嘴里问出几句。”
“阿姊,其意非善。”李夫人轻蹙柳眉,道,“不若借口着凉,莫要去了。”
“何需借口。”南康公主笑道,“我乃晋室长公主,她不过一个后宫妇人,夫主亲子皆亡,仗的仅仅是个太后名分。褚氏盛时,我亦不放在眼中,如今撕破脸,更无需太多顾忌。”
“所以?”
“我不想见她,直接将人打发走了。”
李夫人圆睁美眸,表情中闪过一抹惊讶。
“阿姊说真的?”
“当然。”南康公主难得起了玩笑之心,拂过李夫人发间的流苏,“阿妹不信?”
李夫人收起惊讶,眉眼弯弯的笑了,顺势倚向南康公主,吐气如兰,笑靥如花。
“阿姊说的,妾自然相信。”
两人相视而笑,细雨轻轻泼洒,朦胧飘渺,遮住廊下一双倩影。
台城
回宫的宦者跪在殿中,脸色发白,嘴唇隐隐发抖。
褚太后坐在榻前,面沉似水,许久不曾叫起。
扈谦安坐在一侧,神情淡然,安适如常,仿佛不是被从家中强行“请”来。倒是随他来的两个徒弟心思不定,神情间带着不安,眼中时而闪过畏惧。
忽有一阵急风破窗而来,带起呼啸之声,吹熄摆在墙边的两盏三足灯。
宦者和婢仆不敢做声,匆忙撤去旧灯,送上新灯。
火光摇曳数下,终于未再熄灭。
风声雨声隔绝在殿外,殿内飘着檀香,灯光通亮,气氛却格外压抑。
“南康真这么说?”褚太后沉声道。
“回太后,千真万确。”宦者不敢隐瞒,额头触及地面,声音都在发抖。
褚太后攥紧衣袖,咬碎银牙,终于没能忍住,挥袖扫开了摆在面前的竹简。
竹简落到地面,瞬息摊开,现出上面的几行字,分明是扈谦卜笄所得的卦象,“变数”二字赫然在目。
“太后息怒!”
宦者宫婢大惊失色,均伏跪在地,面色发白。
“下去。”
五息之后,褚太后收敛怒色,斥退众人,仅留下心腹宦者。
待殿门关闭,阴沉的目光转向扈谦,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说实话?”
“仆不甚明了。”扈谦淡然道,“卜笄所出俱已呈送太后,无有隐瞒。太后还想从仆口中听到何言?”
“好,好一个无有隐瞒!”褚太后怒极反笑,“那‘贵极之相’又该怎么说?”
扈谦良久不语。
褚太后以为说中,冷笑更甚,“肯说实话了吗?”
扈谦叹息一声,道:“此事确是仆故意为之,其意在扶助晋室。然天命自有定数,所行种种不过枉然。”
“一派胡言!”褚太后更怒,硬声道,“你如今还想骗我?!什么变数,什么有益晋室,通通都是假话!”
扈谦抬起头,直视褚太后双眼,黝黑的眼底仿佛深渊,不带一丝情感,扫过人身上,直让人冷到骨子里。
“何为变数,太后可曾细想?”
褚太后忽然顿住。
“变数之所在,即命运之所定。”
“仆言丰阳县公为变数,即对晋室,也为其自身。晋室后代本应得益,然遇人插手,旁生枝节,命数岂能不变!”
听完这番话,褚太后的表情变了几变。
“你是说,此事怪我?”
“太后心知肚明。”
六字掷地有声,褚太后怒气不再,声音微微颤抖:“可有破解之法?”
“命数已变,仆终为凡人,无法堪破天机。”扈谦垂下眼帘,沉声道,“太后信与不信,全在自身,旁人无法左右。”
褚太后愣在当场,颓然的张了张嘴,终于未出一言。
雨水时断时续,持续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天空中仍是灰蒙蒙一片。
城门初开,一队车驾率先行入。
赶车的汉子肩宽臂长,腰粗十围,极其彪悍。低头扫过两眼,直让城门卫脚底发软,头皮一阵发麻。
验明身份,知是郗愔入城,城门卫很快放行,车驾扬长而去。
待马车行远,城门卫互相看看,长舒一口气,低暔道:“都言北府军选自流民,五个幢主里有三个流民帅。凶成这样,传言果然非虚。”
驾车之人早年曾为流民帅,其后投身北府军,屡次立下功劳。
此次刘牢之奉命留守京口,他便接替前者充任车前司马,护卫郗愔出入安全。
车驾穿过秦淮河畔,一路没有停留,驰往青溪里。
篱门刚开,河上行船不多,有两艘自南来的商船正在卸货。
一名健仆扛着木箱,视线被遮挡,不慎被疾驰的马车带倒,顾不得散落的货物,就地翻滚两圈方才保得性命。
“谁他……”
不等健仆骂出声,已被同伴用力捂住嘴,强行拖到一边。直到马车行远,拽人的汉子方才松开手,擦去额头冷汗。
“开口前也不看清楚,不要命了吗?!”
“红漆皂缯,又是从城外来,分明是刺使车驾。知道车里都是谁,你就敢开口?肩膀上扛着的是脑袋还是石头!你不要命,大家可都没活够!”
健仆忙向同伴赔礼,又匆忙扶起木箱,捡拾散落的货物。
好在箱中都是些寻常杂货,不怕被雨水浸湿。要是换成海盐香料,这一趟非但不能赚钱,赔偿损失都会要了他的命。
不提健仆如何后怕,马车驰入青溪里,直接行到琅琊王府。
车前府军递上拜帖,府门很快打开,琅琊王司马昱亲自出迎,见到从车上走下的郗愔,眸光微闪,迅速挂上笑容。
“方回大驾光临,昱有失远迎。”
“殿下客气。”
两人寒暄一番,迈步走进府内,亲热得仿佛挚友故交。
不到片刻时间,郗愔拜访琅琊王之事便报至桓温面前,台城内的褚太后也有听闻。
得知消息,二者反应截然不同。
桓大司马低笑出声,言道:“郗方回能屈能伸,我当真是小看了他。”
褚太后勃然大怒,旋即又变得颓废。
思及扈谦所言,无力的瘫坐在榻前,瞬间像老了十岁。
建康的风雨暂时未飘到幽州。
自贾秉动身前往建康,钟琳变得愈发忙碌,不到几天时间,人竟瘦了一圈,走路都在发飘。
桓容心下担忧,立即给盐渎送信,留石劭坐镇县衙,请荀宥尽速赶来,顺便将桓祎一起带过来。
不承想信件送出,荀宥倒是快速启程,不日抵达盱眙,桓祎却是压根没见踪影。
“四公子日前出海。”
“出海?”桓容愕然,声音高了半度。
“使君放心,是能经风浪的大船,且有老练的船工和私兵随行。仆特地叮嘱过,只在近海,不得远行。”
荀宥的表情很有些莫名,显然是和桓祎做过一番“斗争”,最终没能说服对方,反而败下阵来。
不过,能让荀舍人露出这幅表情,桓祎当真是本领不小。
“四公子水性极好。”
想起能在水下闭气三十息,让船工甘拜下风,爱好四处撒欢的桓四公子,对比安于刺使府内,非必要绝不乱跑,颇有“宅”属性的桓容,荀宥忽然感到一阵欣慰。
幸好明公的性格不似四公子,当真是万幸!
“阿兄真出海了?”桓容固然有几分诧异,却又在预料之中。
桓祎早言向往大海,如今不过提前实现。
虽然有几分任性的成分在,但就安全方面而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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