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102)
那头沉吟了片刻。期间传来“轮到队长喝了”的隐约背景音,周潜显然还没走得太远。
“上次回来得太急,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看。”最后他开口,“要是你方便的话,我想再去一次。”
虽然他的话里没有一个准确的指代,但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不止他一个没把长陵博物馆转完。“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矢口否认,“正好我也想再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的声音稍稍远离,像是偏头去看谁,“我会和教练请假,估计就这几天。”
“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满口保证。
他轻轻地笑出声,气流好似正从我耳边拂过。“记得先把你的正事做完。”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因为他说的正事和我认定的正事是两回事。扪心自问,若是为了他,我不继承谢氏又何妨?即便我知道他一再提醒的真实用意——他不想影响我的事业——我也不愿意看到他因此受到拘束。“别担心,陛下,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话筒那边安静了一小会儿。“有时候,我就怕你太清楚了。”他说,像是在调笑。
听出话语底下潜藏的认真,我一时无言。然而,他不希望我为了他做出牺牲,自己却会为了我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我以为,这世上最没资格这么说我的人就是陛下。”
这话可能太过一针见血,安静的间隔比上次还长。“……你还怪我吗?”他轻声问。
“陛下别再说那些见外的话,我就不怪。”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爱情是双向的:为何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却总试图阻止我的付出?世上从没有这样的道理,诗经里早就说过——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我……”他说,带着犹豫。“好。”他的声音更低了,但最后一丝不确定也随之消隐无踪。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是货真价实的许诺,我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天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
他大概听出了我的兴奋,有些没好气地回答:“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确实从没有,”我赶紧跟着他的话头肯定,“那咱们约好了啊!时间一定下来就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他应道,似乎开始无可奈何。
“对了,陛下,晚上不要喝太多,说不定教练明天就准了你的假呢?”我持续兴冲冲,“还有,要早点睡,不要熬夜!”
他一愣,随即失笑。“行了,我妈都没你啰嗦。”
……我这怎么能叫啰嗦呢?明明是分别多年后又得到心上人的激动!
我刚想反驳,就听见话筒里钻进了其他声音——
“……原来队长在这?”
“队长,你在和谁通电话呢,这大半天了还没完?”
“很明显不是他爸,也不是他妈!”
“哟?莫非是女朋友?”
“真的假的?咱们队长不是性冷淡么,对什么片子都没反应的那种?”
“说得也是哦……”
两人一唱一和得很起劲,而我听得眉毛都要挑起来了。瞎猜女朋友就算了,性冷淡和片子是什么玩意儿?
“你俩到底喝了多少?”我从没听过周潜如此嫌弃的声音,“还不赶紧回去!”
“他们派我俩来找队长,队长不回去我们也不回去!”
这脖子犟得,估计真喝了不少。就算隔着电波,我都能想出周潜现在眉头有多紧。“陛下,你有事就先挂吧。”虽然我满心都是被吊起来的好奇,但暂时只能先忍住。
“嗯,晚点我再告诉你。”他应道,带着点歉意。
“不是我说,这还真像是女朋……”
话尾戛然而止,电话断了。我放下手机,克制不住地回忆刚刚听到的那些话。这么多年,我到底错过了多少?不行,陛下必须一件一件地给我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为酒后吐真言的两位点个赞【la】
第113章
因为离最近的世界巡回赛还有个把月, 周潜的假很快就请到了。第二天,我亲自开着家里最低调的车去射箭中心, 满心都是久违的雀跃。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 周潜刚出中心大门就打了两个大大的呵欠。
“怎么了,陛下?”人一上车我就问,“昨儿夜里没睡好?”
周潜点点头, 又摇摇头,眉心微蹙。“好像喝多了,有点头痛。”
他上辈子就不耐酒力,这辈子看起来也没啥进步。“你早点告诉我的话,我就不定这么早的时间, 或者干脆开房车来了。”我忍不住说他,“这样你就可以多睡一会。”
但周潜完全不以为然。他把随身小包丢到后座, 扣好安全带, 才回答道:“个把小时,在哪儿都差不多。”
这个人……当皇帝的时候已经很随便,不当以后就更将就了!“陛下,不是让你少喝点了吗?”我发动轿车, 心里有点憋气。
“我也想啊。”周潜按了按太阳穴,“你打了电话,我说对面只是朋友,他们不相信, 就……”他没继续下去,换以无奈的摊手。
“那就直接说是男朋友啊!”我一下子脱口而出。要是更亲密的关系定位就更好了, 我暗自心想。
周潜原本半阖着眼皮,闻言似乎清醒了一些。“然后他们就该接着要求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了。”他瞄了我一眼,目光里带着不甚明显的玩味,“你有这个工夫?”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工夫”是指兴趣还是时间,亦或者二者都有。“没工夫也要制造出来。”
不能说这话里没有试探,也不能说周潜听不出——他定定地看了我一阵,但最后只是笑了笑。“我先打个盹,”他如此宣布,“到机场时叫我。”
然后他真把眼睛闭上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睡遁吗?
我有点儿不敢置信。周潜这么敷衍我,是当我好打发还是认定我不会追根究底啊?而后,我注意到他眼底隐现的青黑,顿时确定是后者——
他正困倦,我就算再着急,也会忍到他清醒之后!
脾性被他摸得透透的,我不禁暗地里磨起了牙。但开出几公里后,看着后视镜中他平静的睡颜,那股冒头的不爽又不知不觉地被按了回去。和在屏幕中看到他、手机中听到他不同,他现在就在我身边,千真万确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且触手可及。
我又产生了那股心里仿佛软软地塌下去的感觉。实在按捺不住,趁着等红灯的功夫,我拉长安全带,倾身从他鬓边偷了个轻吻,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开车。
半个小时后,停机坪。
周潜被我叫醒,人还有点迷糊。“到了?”他问,又下意识地往窗外看,顿时有些狐疑:“我怎么觉得这好像不是机场?”
“是机场,”我言简意赅地解释,“不过是私人的。”
周潜眨了眨眼睛,笑意跟着冒了出来。“国内首富,嗯?”
动辄要提国内首富,他绝对在故意调侃我。“飞行员已经在等了,”我顾左右而言他,坚决不接他的话头,“飞机上有床,你可以好好休息。”
但周潜并没有动弹的意思。“专车加专机,你确定这样没问题?”
“当然确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要是去机场,看见咱俩的人只会更多。”
周潜小幅度偏头,像在思索。他平素很少有小动作,除非像这种时候,刚刚睡醒什么的。“当我说专机的时候,”他略略拖长音,“指的是你开啊。”
这一听就是蓄意找茬,但这回他失策了。“我确实会开飞机,”我镇定地回望他,“不过我这次更想留在机舱里。”
大概没料到这种回复,周潜睁大了眼睛。“网上没说这也是富二代的必备技能。”他嘀咕,似乎颇为懊恼。
一而再再而三,我确信他在挑战我的底线——要知道,在面对他时,这玩意儿本来就不高。“陛下,不管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我郑重地保证,接着警告:“而且,要是你再说下去,我就要亲你了。”
然而周潜显然没把它当做是威胁,他翘起的嘴角就是明证。“是吗?”他反问,虹膜带出了某种特定时候才会出现的、深沉晦暗的光芒,“如果我说我就是要……”他没说完,因为他已经倾过身,准确地吻上了我的唇。
一时间,我只能想到这是他对我偷亲他的回应——他那时可能察觉到了。但说到底,关键时刻,原因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而已。
因为热吻,登机时他的唇色鲜艳得可疑,我猜我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谢氏的员工各个素质过硬,没人多看我俩哪怕一眼。
周潜自然发现了这点。“这意思是不是,如果咱俩在飞机上做点更多的,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打趣道,还在“发现”上咬了重音。
但我的注意力全在“做点更多的”上面。“你在暗示什么吗,陛下?”事实上,我很确定他就是在暗示。
“我什么也没说。”周潜立刻回答,一脸无辜。
这只能让我愈发确定他说的话就是我理解的意思。“陛下还是先补觉比较好。”我继续道,好容易才保持了语气的平板。
“真的?你这么觉得?”周潜再次反问,这回带上了一点难以置信。
我知道他为何惊讶——在车里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再往前,刚见面时的亲吻也足够令人蠢蠢欲动。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太过正常。我很高兴他主动,也不能说我不想要,但这会儿肯定不是最佳时机。“等陛下养足体力再说。”
估计我的回复太过一本正经,周潜几乎是瞪着我看了。好半晌,他噗地笑出声,像是忍俊不禁。“说起体力……”他开口,却半途转了话头,“那就依你说的,先睡个觉。床在哪儿?”
我不确定他那句体力后面想跟着什么——八成没啥好话,以后再来深究——赶忙叫人布置。等周潜躺上床时,飞机也起飞了。“这回别让我发现你偷偷摸摸地做什么。”他拉过被面时这么说。虽然口吻带着警告,但面上全是不自觉的笑意。
我就知道他知道了。然而,在此类方面,我绝不会认输。“不偷偷摸摸地做,意思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