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拂交代完,这厢刚退下去,谢执下一刻便将炖盅推去了一旁,微微蹙起眉来。
“整日就晓得拿这些来折腾人。”
周潋瞧见他的神色,诧异之余,又觉出几分好笑来。
这人先前言谈之间,总带着股疏冷,不沾烟火一般。如今这股子不肯喝药的模样,倒是平白多出些可爱来。
“终归也是为你好,”他温言劝谢执道,“若不是同你贴心,也劝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说着,随手便端了自己那盏炖盅,尝了一勺。
入口绵软甜滑,手艺较府中的厨娘都还好些,的确是费心炖了出来的。
“好喝?”谢执托了腮问他。
那炖盅本就小,周潋几口便见了底,微微笑着,“嗯”了一声。
“那都给你。”谢执说着,伸出指尖,将自己那盏往周潋面前推,眨了眨眼道,“你替我喝了,免得那丫头一会进来看见,又要咬舌。”
周潋有些哭笑不得,“燕盏原本就是炖来替你补身的,哪有叫我全喝尽的道理?”
“况且……”
况且那一盏,谢执分明已经动过了。
谢执像是瞧出他心中所想,眉尖微微一挑,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少爷先前连茶都喝过,也不差这一盏甜羹。”
周潋险些一口呛在喉咙里,“先前……到底无心,与如今不同。”
如今再用人家的杯盏,岂非成了有心轻薄?
“这样多的规矩,听着便累得慌,”谢执随手将炖盅捞回来,淡淡道,“若真如此,这院子里所有的杯盘碗盏,我都碰过,连带着少爷刚喝的那一个。”
“少爷下回再来,难不成还要自备一个?”
周潋总觉得这人的道理不大对,却也不欲计较,略笑了笑,顺势便道,“先前已得姑娘惠赠一个,那样便好。”
“少爷不嫌随身带着麻烦,自便就是。”
谢执大约真不大喜欢那甜羹,蹙着眉,微微侧过身,也不用汤匙,端起来几口喝尽了,眉心仍旧未展开。
日头微斜,前头丝竹声隐隐透过窗来,周潋才恍然记起,自己是借着酒醉从筵席之上遁来的。耽搁久了,只怕周牍那边就该派人来寻了。
到时若真在这院子里碰见,难免要给谢执惹来麻烦。
想到此处,周潋站起身来,开口对着谢执告辞,顿了顿,心中几番踌躇,到底还是开口问道,“往后,若逢姑娘空闲之时,不知可否,再来叨扰一二?”
“那半首曲子,我还欠着姑娘,未来得及还。”
谢执倚在一旁,玲珑的一双眼在他面上打了个转,停了半晌,忽而微微笑道,“自然。”
“似少爷这般省心的欠债之人,我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第13章 懒回顾
寒汀阁前多栽芭蕉,阔叶荫蔽。
周潋绕过那片朱红的院墙,半边身子落在蕉叶荫里,侧过身往回瞧。
隔着庭院深深,二层的楼阁隐约可见。雕花的窗扇半掩,将里头的人牢牢藏住,不许旁人瞧见半点。
他的目光在窗格上停了很短的一瞬,又移开,落在墙角一株胭脂色的木芙蓉上。不知过了多久,才转过身,一步步走远,踏进了花木丛旁的鹅卵小径里。
“姑娘,”阿拂收回了视线,抬手将窗子合上,扭头朝谢执道,“那书呆子走了。”
谢执随手解了系带,将面纱撂去一旁,“看清了?”
阿拂吐了吐舌,“真的。”
“我亲眼瞧着呢。在外头那墙边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不会,”谢执站起身,去了屏风后头,声音淡淡的,“留在宣州的人打听过,这位周少爷去了三月,手底下叶家旧铺的生意较从前多了一倍。”
“旁的不论,单就这副手段,已经比他那拎不清的爹高出许多了。”
阿拂微微睁大了眼,有些稀奇道,“书呆子还有这本事?倒是瞧不出。”
“你才瞧见他几回,”谢执换了身月白的寝衣出来,“谁知瞧得真假。”
“那可说不准,”阿拂斟了茶,笑盈盈地递上去,“旁的瞧不出,有一样却是准的。”
“什么?”谢执接过来呷了一口,随意问道。
“那书呆子看上我们姑娘了,”阿拂抿着嘴笑,“方才我来送甜羹,可是瞧得清楚。”
“那人的一双眼落在姑娘身上,都不舍得移开。”
谢执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看这样清?”
“您可不许怪我,”阿拂眨了眨眼,“若非我拦得及时,指不定那书呆子真要来掀了姑娘的面纱呢。”
“到时可怎么收场?”
“说来,他还是这家的公子哥儿,若是打晕了丢出去总归有些麻烦。”
“逗他的,”谢执垂着眼,漫不经心道,“他不会。”
依周潋那副读书人的脾气,这样的念头只怕连在心里多转一转都觉得唐突。
“也是,“阿拂回想一下周潋方才的情态,忍不住笑道,“那位周少爷这样呆呆的,等将来知晓了姑娘的真实身份,指不定要惊骇成什么模样呢?”
“想想都觉得有趣儿。”
说着,又问道,“姑娘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
矮几上摆着盆秋海棠,谢执随手揪了一朵,指尖揉捻着绛红的蕊瓣,“慢慢看吧。”
“总有一天的。”
“那,”阿拂忖度着他的语气,又道,“姑娘是打算继续同他这么交际?”
她的话音有些迟疑,“他到底是周牍的亲儿子,时日久了,若是再起了疑心,总归是对姑娘不利。”
“不见得,”谢执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按着宣州的消息,这位周少爷不见得同周牍一条心。”
“周牍是傻的,他这儿子可未必。年轻人心明眼亮,指不定就生出别的打算来。”
“若真如此,那再好不过,”阿拂眼睛一亮,“日后,或许这书呆子还能为姑娘所用也说不准。”
“只希望他做起事来,别像今日在姑娘眼前这样呆就好。”
谢执不知想到了什么,很轻地笑了一声,“呆也有呆的好处。”
园中无聊,多个人逗一逗,也当散心。
说笑几句后,谢执喝尽了茶,问阿拂道,“你今日去前头,可见到了?”
周家规矩大,为着各处收心,府中下人若无吩咐一概不许擅自走动。两人入府几日,也只在园子里行走一二,前头周牍的住所附近鲜有涉足。
还是先前在堂上,因着谢执的病情,周牍吩咐了周管家去取药来,恰逢着筵席忙碌,周管家脱不开身,阿拂央了他几句,才顺势跟着位小厮往前头药阁去了。
阿拂摇了摇头,“不曾。”
“药阁离那处远,小厮又十分机灵。到底是白日里,脚程若太快只怕露出端倪。”
“我只粗粗瞧了一眼,看不真切。”
“无妨,”谢执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左右那东西不算多急。”
“你我只怕还要久待,等过几日,府中安定下来,再趁着夜去找就是。”
第14章 直言谏
周潋赶回前厅时,筵席已经撤了大半。
赴宴的宾客三三两两告辞,周牍换了件团花锦袍,正立在堂前同人寒暄,脸上罕见地带了极深的笑意出来,很是热络的模样。
见着周潋匆匆而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嘴角压着低声斥道,“宴中无故离席,半晌连人影都找不见,谁教你的规矩?”
说着,见周潋没什么动静,又抬起手,眉眼一斜,急急朝着眼前人示意,“见着了贵客,还不上前来问好?”
“这么些年的礼仪诗书也不知学到哪个的肚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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