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小二吓得两腿都在打摆子,压根没敢仔细往那画像上看。
“仔细看看!若是撒谎小心你的脑袋!”对方按住他的头逼着他看那画像。
小二吓得快要尿裤子,谁知这么一看还真觉得有几分眼熟,“大爷……我、我见过!”
原本坐下准备吃菜的十几个人登时都站起身来,“人在何处?”
小二哆嗦着手指了指楼上,“二楼天字二、二号房!”
那领头的同手下对视两眼,当即便提刀上了楼,却正是从密林中追了的那些追兵。
小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跑过来的账房先生连拉带拽拖到了一旁。
楼上,季怀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湛华却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有人来了。”
季怀点点头,湛华将他拉起来,一脚将那桌子踹到了门前,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长刀已经从窗外砍进来了一半。
“我们走。”湛华揽住他的腰,踢开窗户自楼上飞下,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避让。
楼上的窗户前已经有人拉弓要射箭,人群顿时慌乱起来。
“这边。”湛华拽着他往街道一旁跑去,从楼上跳下来的人紧追不舍。
眼看就要被对方追上,湛华拽着他进了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七拐八拐之下,巷子边的木门突然被打开,有人探头出来道:
“快进来!”
湛华当即拽着季怀进了门。
门“砰”得一声关上,门外的追兵匆匆而过,脚步声渐远。
季怀脱力倚在门板上,然而不等他喘匀这口气,无数闪着寒光的刀剑就对准了他们两个。
第37章 习惯
这些人来者不善, 身上的杀气丝毫不加掩饰。
季怀倚在门板上,紧紧地抓住了湛华的手,脸色煞白。
“七公子。”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人群后面传来, 手执刀剑的人往两边各退一步, 让出一条道来。
来人五官深邃眸色碧绿, 正是凤羽阁副阁主桓子昂,也是最先找上季怀的那批人。
之前武林盟大会他亦在其中,只是还有衡泷和丛映秋等人,季怀并未同他说上话, 更因之前他被湛华带着从凤羽阁众人手下逃脱,而且还被下了毒, 心里多少有些芥蒂,并不想通桓子昂有太多交集。
谁知兜兜转转, 竟是又落在了他们手中。
只是季怀不再像之前那般手足无措,反倒是掩去了方才片刻的惊惶,桓子昂笑道:“原来是桓副阁主,多谢救命之恩。”
桓子昂冷笑一声, 语气不善道:“当不起七公子这声谢,只是当初我凤羽阁与季家约定好,凤羽阁护季家安危,七公子跟我们走,可现下你季七却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我凤羽阁只占了四份里头的一份, 算得上你们季家毁约了!”
“副阁主此言差矣。”季怀不卑不亢道:“当初我们是诚心合作,可凤羽阁上来就给我下毒,是你们不仁在先,何必怪我无义?再者, 好歹你们现在还有四份里的一份,大家和和气气,便不会再出岔子,若是——”
说到这里季怀扫了院子里拿着刀剑的一众人,“副阁主要来硬的,只怕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桓子昂目光阴沉的盯着他半晌,忽然抚掌大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七公子可真是个妙人儿!”
倏然笑容一敛,对旁边的人低喝道:“都把刀放下!惊扰了七公子你们可担待得起?”
刀剑入鞘声在院中响起,桓子昂侧身一让伸出手来一请,“七公子屋里暖和。”
季怀看了他一眼,别无他法,只能抬脚进屋,刚迈出几步,便听桓子昂怒声道:“杀了此人!”
瞬息之间风云忽变,天上落下的雪在季怀眼中变得极为缓慢,他才想起来湛华如今没有那面具黑袍做伪装,已然暴露在众人面前。
桓子昂伸手要抓住他的手,季怀猛地向后一撤,就撞进了冰冷熟悉的怀抱之中。
“季怀,你杀过人吗?”湛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没有。”季怀被他抓住了手腕,胳膊手腕随着湛华的力道飞快动作,无数细白的银丝自他手中飞射而出。
白雪银丝,断臂残肢。
湛华的呼吸落在他耳边,温热的血不断地溅到他脸上,季怀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张又一张惊恐濒死的面孔,揽着他的人却毫不犹豫,动作流畅利落。
衣摆在雪中划过漂亮的弧度,似乎觉得那断魂丝没什么意思,湛华踢了把剑握住,继而塞进了季怀手中。
身后有人劈刀看来,湛华握着季怀的手腕将他甩了出去,季怀收不住力道,长剑径直刺进了一人心脏,那人嘴里口吐鲜血,倒着气倒了下去。然而不等他愕然,就被人拽了回去,长剑与血肉分离,血溅了一地。
两个人分而复合,湛华带着他飞身踏上了高墙,看着自始至终都未动手的桓子昂,冷声道:“桓副阁主,此恩叶某牢记于心。”
话音未落,便带着季怀飞身而去。
底下所剩不多的人飞身欲追,却被桓子昂抬手制止。
属下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副阁主?”
“果然是他。”桓子昂脸色很是难看,“不必再追,你们打不过他。”
有人问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桓子昂看着对方留下来的一小节银线,沉声道:“地狱海少主,叶湛华。”
余下几人俱是愕然,有人惶惑不安道:“一年前杀残月大师和千里剑,屠双刀门的叶湛华!?”
“那这岂不就是……”有人脸色瞬间煞白。
“断、魂、丝。”
这名字一出,周围一片寂静,配合着满地的断臂残肢,格外恐怖瘆人。
桓子昂咬牙道:“随我去找衡泷!季怀早就和地狱海的人有联系,我们都被他给耍了!”
——
季怀被湛华带着从房顶屋檐上掠过,鼻腔里还满是鲜血的腥气,几欲作呕,却又被他生生忍下。
湛华带着他落在了一个荒废的院落中,天井里种着棵树,掉光了叶子的枝桠冲着天空伸展,像刀刃将雪幕割得支离破碎。
季怀眼前不断闪过那些人临死前惊恐的面容,手上的血黏腻温热,他挣开湛华的手,蹲在雪地里用那厚厚的雪堆洗手。
雪在体温下融化成水,却依旧冰冷刺骨,季怀使劲地搓着手,白皙的皮肤被挫得通红泛紫,却依旧不肯停下来。
湛华看得直皱眉,走过去将人拽起来,道:“已经洗干净了。”
季怀的手不知道是被雪冻的还是被血烫的,微微发着抖,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刀剑入肉的感觉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无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却被脚下的枯木绊了一下,险些跌到雪里。
“你早晚要杀人。”湛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过是提前帮你一把。”
“你怎么知道我早晚要杀人?”季怀只觉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却又被他的理智死死压住,哑声道:“抱歉。”
而后匆匆走进了那间废弃的屋子里。
湛华屡次救他,身处漩涡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之事再正常不过,湛华为了保护他而杀人,同他自己杀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不能用他的仁义道德去约束湛华,更不能因湛华为保护他杀了人,他却在这里惺惺作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湛华。
那样太恶心了。
季怀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将不停发着抖的手死死压在怀里。
他早晚会杀人。
他还要弄清楚赵俭留下的秘密,还要同武林盟众人周旋,还要践行与湛华的赌约,任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他季怀也不过是个卑鄙懦弱的小人。
他没有资格对着湛华发脾气。
只能无声地厌恶自己。
湛华走进屋子,发现季怀坐在角落里,脸色煞白,眼睛通红。
他缓步走到季怀面前,将还染着血的银色丝线放开,坐在他对面拿着块帕子擦着上面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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