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弟子从地上爬起来,掏出一只梳妆匣大小的红盒,启开封条,要向妙印方丈走去。
谢秋石一皱眉,蓦地一扇打出,将那锦盒打翻在地,只见盒中盛满珠白色的粉末,幽香淡淡,正是龙哥小宁用过的“登仙粉”!
“徐庆鸣,你这是不打自招!”岑蹊河恨道,“我看你今日如何活着离开武陵!”
“徐道长。”妙印方丈连连摇头,“老衲不愿做你的帮凶,你便连老衲也要杀了灭口吗?”
徐庆鸣冷笑一声,足尖一扬,将那一地粉末扬起,不料他身侧伏清丰手拈酒盏,一壶酒泼出,酒浆与粉末相处一瞬,清斥一声:“灵火!”
空气中弥漫出一丝焦臭,“嘶拉”一声,空中炸开一帘蓝色的火团,将一地粉末灼烧殆尽。
“我料你也不会束手就擒。”谢秋石负手上前一步,“还有什么把戏都使出来罢!”
“杀了这些人!”徐庆鸣朝身后吼道,“布阵!管他们是真的假的,凡是穿武陵道袍的,统统杀了!”
一干弟子迟疑一瞬,下一刻便相互搀扶着爬起来,两两背靠背而立,持剑当胸,呈“七角金莲阵”,将徐庆鸣护在正中。
谢秋石挑了挑眉,忽指着徐庆鸣问道:“他是不是胁迫你们?”
徐庆鸣怒道:“放屁!!快动手!”
谢秋石轻哼一声,行至主座前,撩起衣摆坐下,一拍桌案,桌面翻转,桌底竟附有一张古朴庄重的七弦琴,他徒手在琴上来回扫了两遍弦,古琴发出裂帛之声,琴音有如魔音贯耳,猝然崩断,十四根断弦在他掌中有如活物般腾跃而起。
苍山弟子“诶哟”数声,尚未反应过来琴弦已缠于腕间,不免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大和尚,”谢秋石笑道,“你替我出头,我弹琴给你听啊。”
未等妙印大师应声,他十指灵动,已在十四根绷紧的琴弦上挑拨捻扫起来。
谢掌门五音不全,琴技奇差,且深有自知之明,往常在小镜湖时专用这一手“绝音神曲”来气燕赤城,一双手摆得有多像模像样,这琴音就有多像鬼哭狼嚎,大师傅杀猪之声亦不过如此。
他一拨弦,牵着的弟子就一动,七角金莲阵被拉扯成“七歪八斜阵”,几个苍山弟子你撞我我撞你,拔剑要去削手上的琴弦,不料剑身尚未抬起来,琴弦便猛地一抽,几个弟子手腕一软,剑锋被引至别处,堪堪削了同门半截头发。
谢秋石乐得让他们互相剃度,一边剃一边得意洋洋:“大和尚,你看这群苍山小朋友,急着改邪归正,拜入你迦叶寺门下呢!”
徐庆鸣身上亦给那东拉西扯的剑尖划出许多道口子,忙捂着耳朵厉声大喊:“弃剑!!弃剑!!”
众弟子忙丢了剑,谢秋石微微一笑:“倒是忘了照顾照顾你,徐道长。”
徐庆鸣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按自己的头发,不料头发没事,脸上却是火辣辣一痛,只见面前的大弟子忽转过身来,抡圆了手臂,“啪”的甩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师,师父!”大弟子按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右臂,欲哭无泪,“不,不是我!”
话音未落,那右手又高高扬起,照着徐庆鸣完好的左颊猛抽一下,只抽得他面皮发紫。
“哇啊啊啊啊……”大弟子差点当场哭出来,徐庆鸣气得提起剑要去砍他,谢秋石猛一拨弦,他身后两名弟子揉身而上,架住了他两边肩膀。
“师父!不是我!!”
“师父!莫伤无辜!”
大弟子阎王爷前走了一遭,瘫软在地,缠在他手上的琴弦忽而抽走,反卷住另一弟子双手,架在徐庆鸣面前。
“师师师师师父……”那弟子吓得两腿发抖。
“徐道长刚才审问我,审得好不痛快。”谢秋石笑吟吟道,手掌按在弦上,“现在轮到我审徐道长了。”
“你敢!!”徐庆鸣啐掉口中血沫,刚想破口大骂,一记耳光便抽得他眼冒金星。
“我不爱说废话,就一个问题。”谢掌门挽起衣袖,捻着一根弦,“你狼心狗性、憨笨如猪,无论是阴阳虫祸,还是嫁祸于我,都不像是你这蠢猪能想出来的策略——徐道长,你背后藏着什么人?如实道来,今日便留你完尸,让你少吃些苦头。”
徐庆鸣面色一凝,继而骂道:“胡言乱语,岂有……”
谢秋石指尖一动,那被琴弦缚着的道弟子左右开弓,一连抽了徐庆鸣七八个耳光,只把他一张脸抽得肿如猪头。
“想清楚再说。”谢秋石笑道。
徐庆鸣“呸”了一声,还没闭上嘴,一记重打便抽掉了他一颗臼齿,他尖叫着跃起,吼道:“谢秋石!!我杀了你!!”说着伸手探入怀中摸索。
鼻端隐隐传来一丝腥臭,谢秋石暗道不好,忙一勾弦,丝线从弟子腕间袭至徐庆鸣双掌,如刀锋利刃般将他一只左手齐根切落,徐庆鸣一声哀嚎,霎时间断腕之处血流如柱。
妙印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谢少爷。”苏叶又道,“邋遢得紧,还是让我来做这些吧。”
谢秋石仍是摇头:“蹊河,清丰,后退!”
岑蹊河、伏清丰相视一眼,同时后跃数丈,几个假扮武陵弟子的江湖术士亦齐齐散开,徐庆鸣跪倒在地,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吼中发出嘶嘶怪声。
吓得瘫软的苍山大弟子此番终于醒过神来,忙凑上前替师傅包扎伤口,动作间有些手忙脚乱,他一边连声道歉一边忐忑地看徐庆鸣的脸色,双手抖若筛糠。
徐庆鸣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他“唔哇”一声惨叫,下一瞬,碰过伤口的左手竟开始扭曲变化,皮肉鲜血淋漓得绞紧崩裂,血肉间生长出半截雪白的食锦虫!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45章 荡以斩雪剑(二)
“这是!”岑伏二人勃然变色,谢秋石死死看着那截半虫身,与为祸武陵的那一大批虫子不同,苍山大弟子手臂上长出的只有半截虫尾,白生生的皮肉褶在一块,收缩抽动,尾部有一个小小的铃状硬块,正在不住往外喷吐裹着粘液的虫卵。
“救,师父,救,啊啊啊啊……”那弟子倒在地上不断翻滚,哀求着看向徐庆鸣,又绝望地把视线移到迦叶寺众人身上,“大师,救我,救我……”
“你给苍山弟子下了药!”岑蹊河怒道,“竟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
“若没有我,他们早就死于饥病贫疾。”徐庆鸣嘿嘿一笑,“琦山,上去,让谢掌门尝尝你的血肉!”
唤作“琦山”的弟子哽咽出声,又看了眼妙印方丈,妙印方丈诵了声佛号,道:“孩子,到我这里来。”
“你敢!”徐庆鸣暴喝,伸手又要去抓一旁另一名弟子。
谢秋石目色一厉,抽动琴弦将诸弟子掀开,继而收拢丝线,十四根细弦汇成一股,刺进徐庆鸣心口,将他整个人糖葫芦一般串着倒吊起来。
徐庆鸣“哇”得喷出一口血,口中却哈哈大笑,他单手探进自己伤口,抓出一条碗口粗的蠕虫,往席间甩去,臭气四溢,众苍山弟子躲避不及,个个跪地急喘,口中嗬嗬,衣领袖间钻出条条巨虫,俱是一半连着皮肉,另一半朝着地面挣扎蜿蜒。
“跑!!”徐庆鸣喝道。
他一声令下,诸弟子不受控制地扭动四肢,便要往厅外挣去,举手投足间已是半人半虫的模样,厅中景象更如人间炼狱,谢秋石意图拨弦阻拦,那些个弟子却如全无知觉一般,任丝线深深勒进皮肉,鲜血如注,哀声震天。
“妙印大师!”谢秋石立刻喊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妙印方丈连连摇头,拄着禅杖起身,嘴唇微动,“罗汉金钟,起——”
一道七彩佛光盘旋而起,化为一只倒扣的巨钟,将整间厅室笼罩在内,堂中顿时霞光流转,固若金汤,纵是罗汉亲临,亦插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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