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若喜欢悟儿,日后就不会再冷待母妃了。”
她知道姜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对她好,哄她高兴,她也为此感动过。但她始终清楚,想在这个皇宫里生存,想要成为人上人,只能靠姜悟。
她在这个国家没有亲人,也没有地位,连朋友都没有,她所有的荣耀,都来自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但谁知道那个男人何时会收走那份宠爱。
一开始,她的确是因为虚荣,她只为了自己而活,她想留在夏国,想要爬的更高。
她不喜欢被人瞧不起,也不喜欢太皇太后鄙夷的眼神,更不喜欢前皇后高高在上的模样。
于是她变本加厉,逼他习武,姜悟上完了国子监的课,回来还要上她安排的课,其他孩子还没有学弓马骑射的时候,姜悟已经开始在殿内练习拉弓与射击。
她认为只有姜悟长大,成为皇帝,她才有出头之日。
姜悟松手,箭头便留在了她的胸口。
那张被无数人夸耀过的脸庞梨花带雨,她缓缓倒了下去。
她逐渐将他驯服,变成了一个乖乖听话的工具。他逐渐不再笑,不再自以为是地对她好,将她的话奉为圣旨,他逐渐不再吵着要吃糖,不再嚷着要跟哥哥玩,也不再主动亲近先帝。
她还记得有一日,先帝又来了,姜悟刚刚练完了射箭,她迫不及待想让他在父皇面前露一手,姜悟被她揪到了父皇面前。
先帝和蔼道:“你厉害呀,小小年纪,听说都能百步穿杨了。”
姜悟平静地望着自己的父皇,那个时候先帝对此还一无所知,他一样有些奇怪孩子的变化,下意识去看她。
姚姬急忙伸手,看似拍他,其实是掐了他一下:“还不快给父皇看看。”
这孩子怕疼,打小就怕疼,以前动他一下,就能掉好久的金豆豆,但那个时候,他只是轻轻缩了一下,便依照她想的那样拉开了弓箭。
先帝果真龙心大悦,她趁机开口:“悟儿想去参加今年秋猎。”
“秋猎,他还太小了,独自骑马只怕有危险。”
“悟儿没问题,他喜欢的。”
她回头的时候,发现姜悟神色淡淡,便又喊他:“悟儿。”
他真的很乖:“嗯,悟儿喜欢。”
那一年秋猎,年仅八岁的孩子,硬生生挤进了前三,博得了满堂喝彩。
他名扬关京,所有人都知道他天赋异禀,文武双全。
鲜血从喉间滚出,她回忆着以前的一切,眸子里满是空洞与迷茫。
她做错了么。
皇家无亲情,她逼着姜悟长大,也都是在为他好。
如果不是她,他怎么可能成为皇帝。
她看到姜悟也倒了下去。
他为何要这样做,他知不知道,她其实给他下了蛊。
子母共生蛊。
姜悟不知道,在那一晚的梦里,先帝离开之后说过要去紫云殿,其实是去找了她。
那日,姚姬已经被太皇太后动过刑,她被幽禁在紫云殿里,遍体鳞伤。手腕还有被针刺过的痕迹。
太皇太后手段狠辣,本就厌她至极,对她动手更是毫不留情。
她以为先帝是来拯救她的,可那男人却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她:“母后瞧不惯你,要给你个教训,朕也无可奈何。”
“悟儿从此就交给锦文,你不要再想靠近他。”
他任由太皇太后对她上刑,没有救他,也没有安慰她。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容貌为她带来的宠爱,已经日复一日消磨殆尽。
她害怕自己会被杀死,着实有几年不敢再靠近姜悟。
后来她发现赵澄与姜悟做了朋友,他们私下相认,赵澄为了保护她,给了她一种蛊,开始的时候,她怕姜悟会憎恶她,一直不敢用。
可后来,她父兄战死的消息从前线传来,大夏举国欢呼,她混迹在人群之中,看着一张张的笑脸,忽然觉得恶心。
那是她第一次开始憎恶这个国家,甚至憎恶想要留在夏国做人上人的自己。
给姜悟下蛊太容易了,只是她心虚得很,不敢让他发现,可是她又必须要让其他人不敢动他,所以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她让先帝知道了。
那会儿太子已死,齐王残废,宁王病重,先帝已经对她起了怀疑,开始暗中调查她,但他来不及查清楚,就病倒了。得知此事之后十分震惊,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于是,先帝临终之前,命令所有人都不许碰她,外人,包括姜悟都以为是因为他太过受宠,可只有她知道,先帝是在保护姜悟。
他爱那个孩子,早已胜过了爱她。
但这对于她来说没什么不好,让姜悟成为整个夏国追捧的圣人,让他光明正大的登基,就是她的目的。
但现在,这个圣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弑母。
她想他一定是疯了,可她又想起来那个逐渐养成习惯,不需要她督促,也会定点起床习武练字的孩子,还有那个不顾性命奔入火海的少年,以及那个把他们的秘密开诚布公,安静等在一侧的天子。
最后的最后,她忆起那日秋千高扬,对方松开双手,从秋千上飞出去的模样……
她记得他的表情,平静,安然,甚至带着一抹憧憬。
他不是疯了。
这场死亡,他蓄谋已久。
她捂住伤口,泪水与血色齐涌。
箭头刺穿姚姬胸口的时候,姜悟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剧痛。
但他还是重重地,把箭头推了进去。
他不是原身,所以杀死这个女人没有任何痛苦,如果没有母亲这层关系,姚姬对于原身来说是仇人。现在,他对于姜悟来说,就只是寻死的工具罢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他被人接住,目光对上那双黑雾笼罩的眸子,看清了他眼角的那枚红痣。
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真真正正地长了出来。
那枚痣,比针尖大一点,可因为颜色鲜红,映衬着他整张秾丽的脸,一瞬间变得魅惑起来。
“真是的,怎么总是要这样惹我难过。”
姜悟嘴唇动了动:“我,我不知道。”
他的反应比姚姬迟钝一些,但终究有血漫了出来。
殷无执的手掌接着那一汪血,声音很轻:“你说什么。”
“我只是想,给姜悟,报仇……她,她坏。”他撒谎:“她给我下,共生,蛊。”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姜悟艰难地点头。
更多的血从他喉间漫了出来,顺着殷无执的掌纹流淌在地上,浓稠得到血拉出了丝,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想告诉殷无执,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姚姬会死,他只是在给原身报仇,这个女人真坏,居然给自己儿子下共生蛊。
他想说,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
好像这样殷无执就不会再因为他的死亡而痛苦,不会再受到伤害。
“你……”他抬手,手掌被他握住,粘稠的血也染上了他的手上:“你的姜悟……”
他想说,殷无执的痣长出来了,那这一切可能就跟他想的一样,他死掉了,原身,也就是殷无执的姜悟,就要回来了。
但他没来得及说完,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掌心从殷无执的手中滑落。
殷无执的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有人扑到了他面前,太皇太后狼狈地呼唤:“悟儿,悟儿怎么会这样,来人,来人呐——”
意识远去又回归。
姜悟张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床顶,他在昏暗的床帐子间,勉强动了动身子。一切都很好,只是胸口还有些疼。
他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床帐。
是他在太极殿睡习惯了的那一张。
奇怪。
没死。
发生了什么。
他撑了一下身子,还是很重,干脆又躺了下去。
丧批有些泄气。
怎么会这样,他居然还是没有死,都这样了,还是没死。
发生了什么。
“奴才参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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