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大臣谏言此事,说幸事房是为了保证皇嗣血统纯正、令皇帝不耽溺于美色,不应废止。
你认为他说得极有道理,把这该死的幸事房派到他房里去,天天记他跟他妻子妾室睡觉去了。至今该人行房,仍有数人门外倾听,每次时长过多,便有人殷殷劝谏大人需行房节制。
——总之,无人敢再提起此事。
但现在想想,偶尔招呼回来,记一记你跟江疑行房的过程,似乎也不错。
这样一想,你的思绪又飘远了。
顾瑢闻言,盯着你看了半天,道:“自己打来的天下,跟祖上得来的,就是不一样。”
江疑忍不住瞧着你笑。
173.
被这么一打岔,话题似乎就偏了,莫名其妙说了好些闲话。
顾瑢在南疆的生活,魏伐檀如何寻到他,以及之后与俞王如何相识,他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俞王想拿他要挟江疑,元夕过后他知道了,便有意装病想要逃,谁知俞王被削藩令逼急了,干脆直接找人仿了他的笔迹,邀江疑上门。
如今事情息了,你没打算要他的命,他便打算回南疆去。
那边的生活与京城迥异,令他欢喜。
“魏先生也在我那边,”顾瑢说,“他总是看不开。”
江疑说:“他年纪大了,习惯了。”
顾瑢又说:“我本想带顾清川走,但想来想去,带回去也不是好事,他年纪尚小,若有一日我死了,有人蛊惑他,不知该怎么办。”
你没好气地说,那就跟那群小崽子一起养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省的惹事。
“懂事了再一道轰出去。”
他说:“多谢。”
江疑说:“南疆路远,照顾好自己。”
174.
辞别时,你主动去送他。
顾瑢说:“我本来,是怕阿凝过的不好。”
“这样看来,又是我多事了。”
你一点都不客气:“知道就好。”
顾瑢笑着说:“当初你要在宫里就好了,没准儿宫里能热闹些。”
“宁无决是个闷葫芦,阿凝又太忙了。”
你说:“我若在宫里,你皇位丢的要更早些。”
他却笑:“早些晚些,有什么分别?”
你跟他走到花园远处,顾瑢咳嗽了两声,终于轻声道:“无论这次,还是之前,都多谢你。”
“不必。”
你斩钉截铁地说:“昔日你放我一马,我还你。”
“这次救你一命,权当从你手里赎了江疑。”
他静静看着你的手。
你以为他并没有注意到你跟江疑交握的手,但他注意到了,只是不曾开口。
明明已是早春,你却在他眼底瞧见寂寂无声的雪,上一次瞧见这般的眼神,是他在城楼上往下望。
你那时以为他在望放你离去的路。
现在你想,或许他在望江疑离去的路。
他问:“是你赎了江疑,还是江疑赎了自己?”
你怔了怔。
“他总觉得亏欠于我,并非只是感念我昔日恩情,或是怜我孤弱,而是自责年少时太过自负,将我养成了废物。”他笑着说:“因此才待顾清川那般严厉,才事事以命相护。”
你懒得转弯抹角,嗤笑一声:“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那时少不经事,他难道不也是个孩子。”
顾瑢说:“是了,都是我自己选的,只是他想不开。”
“如今,终于放下了吧。”
顾瑢静静地望着你,握紧了拳,仿佛透着你望见了什么,眼底有浓烈如火的艳羡妒恨,却很快烧成了烬,消逝而去。
“他那样快活。”顾瑢说这话时,像城墙上盘旋、无处驻足的一只白鸽。
你送他至相府门外。
离去时,他轻声说:“我也学了剑了,只是生来体弱,做不成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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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
175.
你送过了顾瑢,回去时,瞧见江疑正在窗边月下,瞧着院子里的花发呆。
你过去,他说,茂地养马是个好主意。
你愣了愣,才想起先头正跟他说这事,只是被顾瑢打断了。
江疑叹息:“明年北地匈人怕不安分。”
你皱眉道:“宁无决勇武,他们应当不敢犯边。”
江疑摇头道:“这几年北地少雨,天气也日渐严寒。”
“少雨严寒,便水草不丰,匈人为求生存,多半要南下劫掠,眼下是该早做筹备。”
你忽得想起他刺杀你那日,也是这般盯着天空,含笑注视你,预言了一场本不该存在的雨。
他见你发呆,问你:“怎么了?”
你嘀咕了一声,从身后拥他:“只是怀疑你是妖怪。”
江疑笑了一声,一本正经道:“让你猜对了,臣是昆吾后代,与妲己同源。”
你让他这似模似样的话唬到了,看了他半晌,见他肩膀一耸一耸闷笑不止,才惊醒他是在骗你。
这不怪你,自从那个梦后,你越看他越像狐狸。
你拥着他,迟疑片刻,终于对他道:“太医说,顾瑢的身体不大好。”
江疑轻声道:“老毛病了,先帝……顾瑢父亲也是如此,去时不过而立之年,能让他在南疆多游玩一阵,也是好的。”
果然,他早就知道。
你轻哼一声:“他这样可怜,你就没想多送一程?”
“送到他坟堆儿里去,再跟他躺一个坑?”
江疑心知你阴阳怪气,有心要安抚你。
你却一发不可收拾,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定定说:“江疑,我嫉恨他。”
“我不愿你舍命救他,不喜欢你同他说话,厌烦他喊你阿凝,更憎恶你为他瞒我。”
“我恨他生与你相识,恨他死让你铭记,连知晓他命不久矣,都让我恼火——我不想你记得他。”
“因为那些都不是我。”
你已不在乎什么面子了。
江疑注视着你的眼尾动了动,似乎有些想哭,又似乎是想笑。
他握住你的手,良久无言,最终轻声叹息:“那该如何是好?”
你或许知道。
你想过一个荒谬的问题:若你快要死了,他也会舍命救你吗?
其实你是清楚的,他会。
可这不能使你满足。
你若要满足,除非他真是个哑巴,或是眼盲耳聋,不见天日。
只能碰到你一个人。
只能与你接吻,拥抱,依赖着你生存。
可这一切都只是混账话,你舍不得他。
野兽生性贪婪,容不得旁人觊觎自己的所有物,可唯独江疑,教你压抑所有的贪婪妄念,咽下嫉恨丑陋,在他面前呲出血淋淋的獠牙,却又迟迟不肯撕下一块肉来。
只剩下故作凶狠的委屈,直勾勾地瞪着他。
你把问题又抛回他:“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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