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砖瓦装潢是旧的、碳炉桌椅是旧的,书册典籍是旧的,连窗外园子里的雪松腊梅都带着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疲乏,唯独他是鲜活的。
他鲜活而寂静,像是被白昼遗落、漫漫长夜前的最后一抹霞。
你隔着窗瞧见,三步并两步进去了,坐定了,后头通报声才起。
他瞧你。
你道:“字练得差不多了,让你来瞧瞧。”
他便展开来看。
你那几分破字不知何时,竟练得有几分模样了,他瞧见,紧锁的眉宇竟舒展开来,调侃道:“我已不指望你同顾清川比了,如今总算不至于让陈王世子超过了去。”
你闻言竟有些惊悚,若真让那小胖子给超过了,那丢脸便丢大了。
他提笔要批,你却按住他的手,努力做若无其事地模样:“我又没让你批。”
你并不是来让他辛苦的。
只是给你些别别扭扭的姜茶点心找些由头。
他怔了怔:“给我的么?”
你问:“难不成是拿来喂狗的?”
他笑了起来,挑了几块儿点心,就着姜茶一口一口吃了,同你闲话那群小混蛋的趣事。他一放松下来,眉宇间便透出一股慵懒惬意来,你看得有些入神,又叫他发现了。
“看什么呢?”他问你。
“明天再做也不妨事。”你说。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似的,一手托腮,微微侧了头,眯起眼瞧你。
你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萧元骐,”他笑着问,“你最近怎么像个人了?”
你说不出。
也许只是从太傅离开以后,你就再不想弄丢什么了。
可偏偏又怕这实话说出口,他并不领情。
你曾经肆无忌惮地对待他。如今日子越久,在他面前却越是谨慎,你从前只怕他不是你的,现在你更怕他恨你、更怕他不快活。
你没答,他也没再追问。
他只说:“萧元骐,我有些冷了。”
你尚且走神,只下意识解下披风来,为他披上。
却冷不放被扯着衣襟拉得近了。
不过一息的距离。
他的呼吸落在你的颈侧。
他的睫毛颤了颤,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轻声问你:“明天还来么?”
窗外的雪压弯了松枝,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的心也跟着狠狠地停跳了片刻。
他仍笑吟吟地瞧着你。
“来。”
你慌乱地为他系好披风。
瞧见他微红的耳根。
## 四十二
117
次日你本想早些去寻他,偏偏接连陈王、亚相来觐见,待到抽出时间来,天已经半黑。
你再去文政阁时,却见他正坐在阶前,抱着书,看两拨孩子打雪仗。
几个小豆丁学习不利索,打起雪仗、满地疯跑倒很娴熟,一波是小胖球带头,让人打得晕头转向,头上袄上都是雪。
文政阁前花草树木东倒西歪,唯独在破坏力上,他们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你皱眉:“怎么在这儿打起雪仗来了。”
江疑笑道:“应当是乱跑来的,得回头找人教教他们。文政阁许多学士都已花甲之年,让他们撞一下都是大事。”
他嘴上这样说着,瞧他们却瞧得目不转睛。
你问:“你小时候也这样?在宫里疯跑?”
他摇了摇头:“并不敢。”
他那时规矩森严,他又命如浮萍、身微言轻,只得处处谨慎小心,只怕宫里的一条狗都要比他肆无忌惮。
你轻哼一声,酸溜溜道:“不敢打雪仗,倒记得在树下埋酒。”
他笑道:“那是年长些的事情了,太后故去之后,魏先生又对我多有照应,才敢放肆些。”
如今时过境迁,前朝的事你略微知道些许。
118.
顾瑢幼年储君,以太后摄政。
而当年摄政的太后故去之后,太后外戚仍不甘心就此放手,与身为顾命大臣的魏伐檀一众斗得两败俱伤。当时外戚手中无兵权,为拉拢人脉、招兵买马,赋税一加再加,全然不顾民间死活,将原本就日渐衰落的旧朝家底败了个精光。
而北边儿匈人从未停止过骚扰边疆。
顾瑢仍在宫中思考是再养一只白毛蓝眼狸奴、或是红嘴绿毛鹦鹉的时候,江疑已经跟着魏伐檀亦步亦趋地学习政事了。
之后是外戚逼宫、是战乱四起,是千疮百孔的江山,是临危受命的江疑。是一夜斩下十二颗朝臣人头悬之于市,昼夜不能安寝的少年丞相。
是刚刚跟你遇见的,一身青色官袍,意气风发却又举步维艰的他。
也许那时的他跟现在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坐在落花下,小口小口吃着点心,喝些热茶,轻松闲散地同自己的主君闲话,不谈红尘、不提政事,拂去衣角的尘土,埋下一坛桃花酒。
他总让人以为他无所不能,仿佛滔天洪水也不过是他掌中的一碗热茶。
你不愿多想。
宁可跟那群崽子打雪仗去。
119.
孩子自然打不过你,一个一个让你打得扑进雪里,你也没有以大欺小的觉悟,连小胖球都没放过,可怜巴巴地挨了一个馒头大小的雪球。
放眼望去,尽是残兵败将,哀鸿遍野。
你手里雪球一抛一接,再一次嫌弃了这群崽子一千八百多次。
冷不防后脑挨了一下。
“啪”一声,雪球落在地上,碎成了堆儿。
一转头没找到人。
又挨了一下。
这次发现是江疑在打你了,他在袖子下偷偷摸摸拢雪球,让你抓了个正着。
你过去瞧他。
他又将雪球藏在身后。
你跟他对视,他天真无邪地看你。
你走近了。
“啪”“啪”“啪”
三四个雪球砸在脚尖前的地上。
江疑身后的柱子冒出好几个小崽子来,显然是都让江先生给策反了。
江疑笑眯眯道:“多少要瞄准些。”
你恨得牙根痒痒:“长能耐了你,江疑。”
说话间,身后又好几个雪球砸过来。
于是一场旷世大战。
120.
这一天下来,打闹了一身的雪,连江疑都湿漉漉的。
——不是你砸的,是那群小崽子没有准头。
你怕他着凉,赶紧拉扯他去沐浴。
宫里到冬日,有专门给你沐浴用的池子,要比一桶一桶水来回折腾暖和,你便干脆拉着他去了。
只不过他已经闹疯了。
宫人尚且没给你宽衣解带,他便直接将你拖进水里头去了。
见你呛了两口水,他才不闹你,笑着问:“你竟不会凫水吗?”
你说:“山贼又不是水贼。”
他便笑了起来。
他雪白的中衣还没脱,一头黑发湿漉漉的,像是个水鬼。
——还是个美艳的男水鬼。
你忍不住扯过他的衣带,同他纠缠在一起。
121.
结束后,他浑身都在发颤,连抬一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你便将他横抱起来,去给他穿衣束发,又跟他挤到同一张软塌上,打打闹闹抢一碗姜茶。
喝过了茶,他似乎顾及着还有事没办,扑腾着要爬起来,叫你一把给拉回来,一翻身,压在你下头,闭上眼睛装睡:“困了,睡觉。”
他刚从池子里捞出来不久,处处都热乎绵软,抱起来舒服极了。
“你松手。”他皱眉,仍是挣扎着着往外爬。
你装睡,却无赖似的攥着他裤子边儿,他一爬就往下掉,露出半截光洁细腻的皮肉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