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将军前后脚成亲,让京城大大热闹了一番,来而不往非礼也,在齐鹤唳与江梦枕大婚的当日,蒋峰也带着新婚夫人去齐府上道贺,齐鹤唳头戴金冠、穿着一身刺绣繁复的喜服亲自站在门口迎客,夏瑛暗自瞧了他好几眼,故意在蒋峰耳边轻声道:“怪不得贵君不选你,齐侯爷可比你俊多了...”
蒋峰无奈地一笑,拉住夫郎的手说:“你也太记仇了,我喝醉了说过你一次,你现在天天都要找后账,昨儿还非说咱家马夫的功夫比我更好,难道我还真去和他比一场?你就饶了我吧,你瞧他俊,那还不赶紧多看几眼,何必告诉我?”
“醋了?哼,难得也有你为我吃醋的时候!”
“我为你吃的醋还不够多?对了,你现在还没告诉我,那些在你家门口徘徊的人都有谁?”
“偏不告诉你,说不定那些人今儿也在侯爷的婚礼呢...”
二人正小声说着话,忽而听见一阵鼓乐声隐隐传来,江梦枕在齐府门前下了轿子,送亲的队伍人数众多,仿佛一大片红云簇拥着他走在前头。江梦枕还记得上一次他出嫁时,从盖头下看见来来往往的各色靴子,却不知哪一双是他夫君的,这一回,他刚下了喜轿,只见一双黑底的靴子上,用极鲜亮的针线绣着一对比翼齐飞的仙鹤,江梦枕不由一怔,他觉得这双靴子极其眼熟,随后惊觉这双靴子不正是他以前做给齐鹤唳的吗!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齐鹤唳一直留着这双靴子,江梦枕偶尔绣些玩意儿,不过是打发时间、修身养性,这双靴子他断断续续绣了半年多,之所以动念要给齐鹤唳做一双鞋,也正是因为他还记得在婚礼上停留在他身边的那双过于朴素的黑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今天齐鹤唳穿着他亲手绣的靴子,再一次走到他身边——这一条走回他身边的路,坎坷崎岖、难于蜀道,可齐鹤唳走得那么坚定,让江梦枕怎能不动容、不心疼?
“梦哥哥,我来接你了。”
江梦枕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手里紧紧牵着红绸的一头再次以新夫郎的身份踏进齐府,过往与今朝在他脑海中交错闪现,江梦枕不禁有些恍惚,他听不清宾客的祝福,只一直跟着他绣的那双靴子往前头、再往前走,不似上一次的忐忑不安,这一次江梦枕清楚的知道,前面的人是他选定的丈夫、是会爱他一生、护他一世的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江梦枕跟着喜婆的唱诺躬身下拜,盖头虽然遮着他的视线,可他知道江梦幽坐在上首代父母受礼,满座的宾客亲朋全是权贵重臣,来的人比上朝还要齐全,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他和齐鹤唳对拜行礼,再一次成了夫妻。
好像做梦一般,江梦枕又坐在挽云轩的大床上,这里已被齐鹤唳改了名字称作“白头轩”,江梦枕曾笑这个名字太过直白,齐鹤唳却道:“挽云轩倒是典丽,可是云分明是羁挽不住的东西,兆头就不好,所以我们住在里头总是误会重重、若即若离,这一回,我只要踏踏实实的与你白头偕老,你若嫌这名字太粗,另取得个好的也行,只是万万要寓意长久的才好。”
江梦枕知了他的心思,左想右想,竟没有比“白头”二字更妙的了,这名字虽直白却情切,大雅大俗反倒让人记忆深刻、无法改动了。江梦枕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万千的往事涌上心头,他想起他与齐鹤唳误会的开端,不由双手握拳出声道:“碧烟,你外头看看鸣哥儿,今儿的客人那么多,别让他再...”
“再怎么样?再喝醉吗?”齐鹤唳挥了挥手,碧烟会意地领着宫人们悄然退了下去。
江梦枕白皙细腻的双手被人捧在手里,“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外头的人可怎么办?”
齐鹤唳轻柔地展开江梦枕握拳的手,捏着他的指尖道:“自然有人招呼他们,我要入洞房,谁还敢拦着不成?”
江梦枕脸上发烫、微微低下了头,他听见齐鹤唳很慢地说:“梦枕,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错... ...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幸而我还有机会弥补过往的遗憾,多谢你、真的多谢你还肯要我...”
像一只流浪了太久终于回到家里的大狗,齐鹤唳蹲下身,把头靠在江梦枕膝盖上,透过盖头的空隙,江梦枕看见他黑漆漆的头顶,忍不住伸手轻轻去摸他的头发。
两人都有些心潮起伏,鼻头一酸、红了眼眶,谁都没再急着说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各自收拾好激荡的心情,他们都下定决心要好好地过这第二个花烛夜,齐鹤唳拉过江梦枕的手指轻吻了几下,柔声道:“一会儿我掀开盖头的时候,你可只许笑,这样兆头才好...”
江梦枕已然在笑了,“你现在怎么这样迷信?”
“如果迷信能让你笑,我再迷信些又有何妨?”齐鹤唳起身在江梦枕面前站定,看着凤冠霞披和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他竟有些紧张、手心冒出汗来,十七岁的齐鹤唳未曾经过这一刻,他不知道盖头下的江梦枕会有多么的美,但已能确定这一刻一如他们的相见,会在他的余生里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回忆与甜梦之中。
齐鹤唳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玉如意挑开喜帕的一角,掀开了江梦枕头上盖着的红绸,一瞬间,高燃的龙凤花烛似乎同时跳了一下,爆出寓意吉祥的烛花,江梦枕淡扫胭脂的脸让整个屋子仿佛都亮了起来,眉心的红痣透出艳光,如画的眉眼在烛光下盈盈流转,他慢慢地抬起头,在有些羞涩的顾盼间向齐鹤唳露出一个温柔含情的笑。
齐鹤唳喉头滚动,他胸臆中盈满了太多的感触、全都堵在喉头,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见了这样明艳照人的江梦枕,齐鹤唳愈恨自己十七岁的荒唐,同时又不知有多庆幸终于再次拥有了他,齐鹤唳的眉梢眼角透出动容的微红,江梦枕轻声道:“是你说的,要有个好兆头,不许...”
齐鹤唳用生着枪茧的手轻抚在他如玉的脸侧,“你太美了,都不像是真实的,”他凝望着江梦枕喃喃地说:“我真怕这是一场梦。”
江梦枕垂下眼睛蹭了蹭他的手掌,“那我就是你的梦中人了?”
“你一直是我的梦中人...”齐鹤唳捧起江梦枕的脸,在他的眉心郑重而珍惜地吻了一下,而后又吻到他的眼角、鼻梁、脸颊,最后印在两片柔软的唇瓣上。
一个吻已经足够令两人融化,梅花树下的初吻、缠绵时的腻吻、雪地里的深吻到今日的柔情细吻,他们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这份感情被破坏、打碎、重铸、新生,他们之间的一切被打碎后又重新混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亏欠、纠缠至深,再也分不清彼此,就像曲词中所唱的那样:“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慢着...“江梦枕喘息着用手指抵住齐鹤唳的嘴唇,“合卺酒还没喝呢...”
齐鹤唳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熟悉的香气,哑着声音道:“我都多久没碰过你了,怎么慢得下来!我一刻都不想离了你,连走过去拿酒都舍不得...”
江梦枕颊上发烧,他被齐鹤唳紧紧搂在怀里,举动间能感觉到他的热情与迫切,“可是合卺酒...”
他话音未落,忽然整个人被齐鹤唳一把抱了起来,齐鹤唳抱着他走到桌子旁边,向两只玉杯努了努嘴:“梦哥哥,你喂我喝,好不好?”
“这样粘人...”江梦枕伸手拿起一只玉杯喂到他嘴边,齐鹤唳就着杯子一饮而尽,随即向江梦枕吻过去,香醇的甘醪被渡进口中,江梦枕握紧了手中的玉杯,被他闹得胸膛起伏、浑身发热。
“这才叫交杯酒呢,”齐鹤唳抵着江梦枕的额头舔了舔嘴唇,在极近的距离下,他漆黑的眼眸像是有魔力似的把人的魂魄往里吸去,江梦枕迷迷糊糊地把另一杯酒又递到他嘴边,齐鹤唳笑道:“这杯该你喝了,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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