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挥情剑(38)
池深正要拒绝,便听周掌事说道:“巧了巧了,这鳞甲的主人正是吴仙长,只不过仙长不要元石更不要金银俗物,只提出一个要求,若能满足便将鳞甲完好奉上。”
杨照暗恼多事,问是什么要求,吴云摸了摸刚挺竖鼻答曰:“我来飞蓬只有一个心愿,便是喝上三种美酒,一是猴儿酒,二是海上仙,三是女儿红。”
向天游道:“前面两样甚少听到,可这女儿红原是凡人间的风俗,富贵人家喜得千金便会酿下一坛好酒埋于地下,等嫁女之时再行取出款待宾客,若女子不辛夭折,此酒便改名为花雕。来历虽别致,但酒却说不上稀奇。”
第49章 丑三
提到酒吴云眉飞眼亮,卖弄道:“向老弟,寻常的女儿红我早喝腻啦,但寒霞山庄有一坛却非比寻常。寒霞庄主乃酿酒圣手,曾不幸痛失爱女,那花雕一埋就是二百来年,至今仍未取出,更别说卖与他人了。”
此事杨照并不知晓,但寒霞庄主此人却是认得,酿酒的本事早有耳闻,沉不住气问:“说蛟鳞甲的事,你提这些干嘛?”
“自然相干,猴儿酒我勉强算是尝了,海中仙么须得等两日才能喝到,那不就剩这花雕酒能与我做交易了吗?”
这样麻烦的事,杨照本不愿参与,但一想到蛟鳞甲是要拿来讨好池深,少不得要抓住机会卖弄一番,便说:“寒霞庄主与我父亲平素有些交情,那酒留着也只能叫他伤心,我若开口买,他必然会卖个薄面。”
说到此又斜眼看了看向天游,嗤笑道:“总比不明不白的人贸然前去讨要多几分机会。”
吴云奇怪道:“这破皮烂......这蛟鳞甲虽好,可还不值得少城主如此费心罢。”
“诶,此言差矣,”杨照朝池深看去,眼里尽是深情,“还不是见云深兄弟中意,才想买下相赠,权当见面薄礼,莫说是一坛花雕,就是天上月海底星,只消他说一句喜欢,我也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花腔油调乃杨照拿手好戏,往日说来纵使对方不甚爱听但也伸手不打笑脸人,而池深听到只觉喉间作呕万分不满,感情这人对他是存了这么一番心思,池深喜欢向天游一人已是全部,断然接受不了杨照这样自命风流的登徒浪子,当下气的不轻。
向天游眼含冷笑,朝吴云说道:“何必如此麻烦,云弟若真想要,我就觍着脸向大哥求一求,寒霞山庄的女儿红我怕是要不到了,便先欠着,日后必当奉上稀罕十倍百倍的灵酒,如何?”
吴云忆及往事,摆手道:“就不爱听这些屁话,你既要,拿去便是,还说什么今日往后。”说完便交代周掌事将已收入阁中的蛟鳞甲取出。
杨照今日连番吃瘪,神色已然难看至极,但一想到池深美色,又不甘心就此离去,沉着脸等伙计将护甲取来,再次向云深做邀道:“这东西只能算小有独特之处,你难得来一趟斩月阁,不如由我带你好好逛上一逛,还有许多奇珍异宝,赏玩一番也别有乐趣。”
池深就算最初有这打算,现下也打消了念头,拒绝道:“我与哥哥已另有安排,就不打扰少城主、主办事了。”
“不打扰,不打扰,”杨照死皮赖脸追问道,“飞蓬城没有我不熟的地方,你想去哪儿,我愿做个地陪。”
“少城主忒客气,只是涉及私事,不便让外人跟着。”
杨照见池深油盐不进,还想再问池深下榻何处,转念一想他必定也不肯说,问了也是白白讨个没趣,不如作罢,待会儿差人查一查便能知道,故而咬牙故作潇洒道:“那真是可惜了,既如此,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待四人走远,杨照吩咐身后随从道:“告诉赵甲,带一拨人跟着那壮汉和丑仆,方便时悄无声息结果了,再让赵乙给我盯着云深的动向,此人本少打算收进别院。”
随从点头称是,心思却活络起来:主子未满六十还不曾娶正妻,招惹的美貌修者却不计其数,但收入别院安置的唯独一人而已,可见这云深样貌出众,远胜凡花俗草。
再说向天游四人出了斩月阁,新找了个清静地儿喝茶,吴云大刺刺坐下后,见丑三仍站在一边,替他拉开方凳道:“站着干什么,坐。”
丑三绿豆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人却受惊般往后一缩,双手在衣角乱捏,慌张摇头:“小的不敢,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吴云失笑道:“收仆一事,只是不想你遭杨照那厮毒手方才说的权宜之话,那猴儿酒更不值几个钱,三十七块中品元石全是我瞎编唬人的。”
丑三更是惊讶,半晌道:“吴仙长救我于危难,当真是大善人。”
“哈哈,善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我既不是,也不想当不敢当,”吴云用脚挪了挪凳子道,“你如今是自由身了,有什么话坐下说罢,我可不习惯抬头看人。”
丑三感激涕零,小心挪着身子坐下,缩着肩背不敢将手放于桌面,池深瞧得不忍,为他添了杯茶水,丑三也只敢垂着眼连连躬身以示谢意。
池深想了一想问道:“听周掌事唤你丑三,但我想这应当不是本名,你原来是叫什么呢?”
丑三露出一个苦笑,一张脸越发显得磕碜:“我幼时遭家中遗弃,由老乞丐养大,也记不得自己究竟有没有名字啦。那时还有不少相似境遇的孩童,其中一个被大火毁了脸面,便取名丑一,还有个生来便是兔唇,两眼凹陷无珠,便叫他丑二,我么排行老三。剩下一些各有残缺的,也都独臂阿四、瘌头老五这样叫唤,正儿八经的名字却是没有的。
吴云听后,闷闷不乐,拿起茶盏灌了一口,又觉茶水苦涩,悻悻然放下。向天游脸上倒是无甚变化,池深想到自身父母早亡寄人篱下的经历,往日忆及总觉辛酸,如今听丑三一言方觉世间可怜之人还有千万,他受的那点闲言碎语和白眼委屈,反倒不够看了。
四人一时间沉默下去,最后吴云一锤桌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又不是靠脸皮好坏行走,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丑三眼神闪烁,诺诺应下,向天游这才与吴云攀谈起来:“我来极元不久,便偶遇师尊令羽仙长,一上蒹葭山不动峰修行就是十年,此次跟随长老来飞蓬城赴琼粼海庄之宴,并不会在此地逗留太久,吴大哥有何打算?”
吴云一拍腿道:“巧了这是,我也正要去琼粼之宴凑凑热闹。”
向天游调侃道:“琼粼宴会只有水滴子,这等没滋没味的你也喝的惯?”
吴云朗声大笑道:“你没忘记我在斩月阁说的三种酒吧,海中仙就是用水滴子辅以海妖之卵酿制,乃海庄历来宴会招待座上之宾的灵酒,只可惜每三十年只能酿成三小坛,非贵客无缘喝到。”
池深不解而问:“这不对,人说水滴子入土即化,沾物即散,修者只能就地服用炼化,怎么可能酿成灵酒?”
“人能吸取水滴子,自然妖也可以。”吴云徐徐解释,“只不过妖兽作酒,滋味又酸又臭,唯独这海妖之卵清甜爽口,风味绝佳,可惜数量极少,又难养活......”说到后来已然唇瓣微张、双眼微迷,露出神往之色,仿佛已置身于筵席之间,大快朵颐了。
其余三人见之忍笑,向天游关心道:“大哥如今在何处修行?可有得请帖?”
“混迹山野,哪里都是我的修行之所,至于请帖,原本是没有的,如今却有了。”
池深奇道:“此话怎讲?”
“这几日赶来海庄赴宴的宾客渐多,大半都住在西直街那三家客栈,前日我见一人当街欺凌弱小,便上去三拳两腿将人辏翻在地,收了他的请帖以作惩戒。”
池深打断道:“那就不就是抢来的么,你早盯上他啦?”
饶是吴云一张厚脸也微微涨红,辩解道:“什么叫抢?小兄弟说话理忒偏了,我平生行侠仗义,最是瞧不惯那些以势欺人的杂碎,谁知他身上刚好带着海庄请帖,这不是赶巧了么!”
丑三闷嘴一笑,见吴云目光扫来,连忙低下头去,向天游却不给面子,轻笑一声道:“大哥为了喝酒,着实拼命。”
吴云想也不想,脱口说道:“当日我还为了喝酒,救了小宝一命哩。”说完顿觉不妥,忙岔开道:“不说那些,不如我们三结个伴赴宴,也有话聊。”
丑三愣了一愣,猛偷瞧吴云一眼,眼露失望之色,只一瞬间便收敛起来,哑声问道:“我,我在庄子外头等仙长么?”
吴云讶然:“你还要跟着我么?我是想出了这门,咱们各走各路,你愿意去哪儿,大可随意。”
丑三更加慌乱,急道:“那怎么成?说好要给仙长为仆两年,即便不用赔那酒钱,我也是乐意的。”
吴云失笑,侧过身敞开手让丑三瞧个仔细,说:“你看我浑身上下,穿的比你还寒酸破烂,只是个风餐露宿的浪人,你随便找个地方做工,至少还有一檐屋瓦遮蔽身,一口热饭暖胃,比跟着我强十倍。”
丑三眼露倔强神色,坚持道:“那我也心甘情愿。”
吴云见说理不通,便板起脸道:“出了门你要有本事跟上我,那也可以。”
第50章 偷酒
叙了会旧,向天游三人约好赴宴时辰,出楼散开,丑三果然紧随吴云而走,吴云身形晃动,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怪招,走得出奇的快,丑三迈开腿一阵急跑,方能堪堪跟上。
茶楼外行人不少,吴云也不愿引人瞩目,拐了个弯尽朝小道偏巷钻去,池深几个眨眼,便见人影消失于前方拐角。
向天游见他收回目光,才缓缓提醒道:“我觉丑三此人并不简单。”
池深一怔,旋即笑道:“哥哥是不是太过草木皆兵了。”
“我暂且说不出确实的证据,只发现几处古怪,”向天游神色微冷,不似玩笑,“丑三长相虽老,表现出的修为也不高,但周身元气却如水满溢,毫无滞涩衰败气息,显然是生机旺盛的男子才有,此为其一。”
池深忙追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么,杨照这厮今日见了你,是什么反应?”
池深答:“这人□□熏心,不可比较。”
向天游一笑再问:“那我吴大哥见了你又如何?”
池深好笑道:“他眼里只有酒,哪里顾得上我。”
“那倒也不是,他见你时眼中含藏惊色,有几分纯粹欣赏之意。但那丑三却如何?害怕倒是装的十成十像,见了你却毫无异样神色,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池深既觉此话有三分道理,又觉未免夸张,辩解道:“当时情况紧急,丑三身处生死关头,哪能顾及旁的?”
“未必,人有七情六欲,向来同进同退,恐惧时亦有欲望。我大胆猜测,这丑三根本不是如他所说在歪瓜裂枣的乞丐堆里长大,反极有可能富贵双全,识人无数,再有一点......”
池深奇的百爪挠心,追问道:“再有是什么?你倒是说呢。”
“再有就是,丑三见你既无艳羡之情,又无妒忌之色,我想他非但不是给我们看的这幅丑模样,反而容貌出众,可与你平分秋色。”向天游娓娓分析,眼中闪过戏谑之色。
这一说法显然令池深十分惊讶,半天说不出话,末了才愁道:“我真希望是你想多,但哥哥向来算无遗漏......那吴大哥被丑三跟着,岂非有危险?”
向天游讶然:“吴大哥?你对他倒是挺亲近关怀......还有算无错漏四字,实在不敢当,我曾因高估己身,犯下一件无可挽救的错事,故而之后我看人做事,宁可多思多想,也不愿漏掉分毫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