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极是一向我也行我素,也没怎么想过维护个人形象,而且要让他为了个人形象、政治前途,就放弃周元瑢,那是不可能的,为了后者放弃前者还有可能。
大皇子则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正在大理寺中接受无休无止的审问,这一次,他知道,皇上不会再救他了。
从他被抓到现在,半个月过了,皇上一次面都没有露过,他想尽办法托人传出去的消息,也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不管他在牢房里哭得多么惨,忏悔得多么真诚,甚至绝食明志,皇上都没有给过他半点回信,半点希望。
暗无天日的牢房,冷冰冰的大理寺官员,每天见到的都是这两样东西,渐渐地,大皇子的意志一点点被消磨掉了。
心里的溃败是一切崩溃的开始,大理寺上卿第八次提审大皇子时,大皇子终于松口承认了书信是他写给裘光的,瀚海商队是他安排的,北狄刺客是他指使的。
带着某种自暴自弃的心情,大皇子将自己做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上报。
当这些罪行呈上宣政殿时,开平帝掀翻了桌案,桌上昂贵的茶具打翻一地。
在场的大臣们纷纷劝说开平帝保重身体,大皇子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真的要里通外族,请皇上念在大皇子是初犯,对他网开一面。
社稷不能动摇,不管大臣们心里怎么想,此时都会这样劝。
当然,最终拿主意的,还是开平帝。
“皇上怎么说?”大皇子推开了杜人五递来的食盒,苍白面上涌起一丝病态的潮红,他急不可待想知道结果,在他完全放弃自己之后,他那父王会怎么做。
大皇子一直坚信着,开平帝没有第二种选择,开平帝的继承人只能是他,因为从一开始,开平帝就亲自培养他,将他带在身边,他们有最多的相处时间,有最深的信任,如果开平帝抛弃他,也意味着开平帝否定了自己过去所做的努力。
所以,开平帝在经历过最初的愤怒之后,一定会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利弊,这个时候,开平帝就会后悔,这样对待自己的大儿子了。
所以,大皇子将自己的罪证全数呈上,他摆出放弃的姿态,就是为了逼迫开平帝做一个决断。
开平帝真的舍得放弃他吗?真的敢选择魏玄极吗?
“大殿下,唉……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杜人五叹息道,“皇上气得吐血,说按照大晟律处置。”
“嘭!”
大皇子一脚踢开地上的食盒,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可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什么都按照你的喜好去做?你教我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你现在却因为这种事放弃我?凭什么?凭什么??”
大理寺的特别囚房中,总是有重兵把守,此时,那些守卫一拥而上,将大皇子就地制服。
杜人五被驱赶出囚房的时候,正看见粗大的木栅栏里,披头散发的大皇子被一群守卫压在下面,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丝毫不见过去在端阳殿上时的尊贵优雅。
九月二**理寺的审判结果下来,皇上御笔亲批:
大皇子德行不端,罪大恶极,亲近小人,疏远君子,朕虽然为他寻求了天下杰出的人才,对他进行悉心教导,可是他秉性之中的冥顽不灵,难以通过后天的教育扭转。
为了防止他酿出更大的祸患,即日废除太子之位,驱逐出端阳宫,迁至西三宫闭门思过,在彻底悔罪之前,不得离宫一步。
……
这般翻天覆地的消息,一传出来,便是朝野皆知。
周元瑢是在少府寺内向虞上卿汇报灵渠验收情况时知道的这个消息,转瞬之间,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这件事,连虞上卿也没心思听他慢慢汇报,叫他直接拟奏折,便转身去和其他少卿讨论废太子之后,朝中局势变化了。
周元瑢只好收拾了他的一大堆案卷,抱在手中,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咕哝着,怪不得今天某人没有尾随他,原来是去宫里听宣旨了。
这样说来,太子之位空出,武王岂不是最有希望接替大皇子的人,估计他最近都有的忙。
也好,乐得清闲,灵渠马上要贯通,他也没有心思考虑别的。
周元瑢放下案卷,腹中有些饥饿,便信步走出少府寺,往街对面的饭馆行去。
第117章 一更
与此同时,通往西三宫的宫道上。
身穿白麻衣,脚下踏着布履,披头散发的男子正缓慢地前行,他这一身服装,与皇宫雍容华贵的背景格格不入。
朴素至极的黑色布履,与出卖苦力的挑工也没有什么区别,此时却裹着男子细皮嫩肉的脚,露出半截圆润的脚踝,粗硬的鞋底一步一步踏在大青石方砖上,每一块砖的背面都刻有制砖工匠的名称,制成时的年号,端方规矩,形制考究,是通往当朝权力中心的引路石。
然而,男子此时两眼无神,脸色苍白,嘴唇半张着,看起来像是抽掉了魂儿一般,哪里还有往日在大青石方砖上疾步如飞的气势。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押往西三宫的大皇子。
从大理寺到西三宫,有相当一段距离,大皇子往日都是乘坐专用车辇来去,宫外是马车,进了宫就是人力轿子,有那么少数几次,他心情不错,没有乘坐代步工具,而是下来步行,当时,他对身边的心腹杜人五说,这皇宫里的大青石方砖造的就是好,走在上面,有种双腿非常有力的感觉,仿佛能一直走到天上去。
现在,他不再有这种感觉了。
大青石方砖又冷又硬,布履的底子又单薄,每一步,都震得他脚底疼。
“殿下,该往左转了。”身后传来杜人五小心翼翼的提醒。
大皇子站住脚,目光仍然望着前方,红墙高起,宫道仍然笔直向前延伸。
可是,他不能再往前走了。
“殿下?”杜人五又叫了一声。
大皇子这才缓缓转过身,转向左边,在宫墙之上,有一扇小门,小门平时都关着,因为里面杂乱不堪,是卑贱的所在,贵人们不需要看到那些脏污的道路、杂乱的院落,小门关上,便可以让贵人们只欣赏到高大恢弘的宫墙。
而现在,小门开着。
门后一条泥泞的小道,因为刚下过雨,这条小道上又没有铺青石砖,只是泥土和煤渣混合在一起,现在变成了淤泥和煤渣混合在一起,显得脏污不堪。
这就是通往西三宫的道路。
西三宫是什么地方?是冷宫。
两百年间,西三宫不知道死了多少宫娥婢女,甚至还有夭折的小皇子小公主,这是最接近于权力中心的活地狱,被发配到这里的人,将永远凝视着皇宫高大的红墙、金灿灿的大殿屋檐,却住在最破败清冷的院子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无人问津的长夜。
大皇子的眼珠木然地向上方看去,在灰扑扑的屋顶上,京城秋日的天空依然那般蔚蓝无际。
他抬起脚,踏进泥泞中,飞溅的泥点,黏着的触感,从脚底传来,以往这些,最遭到大皇子的厌弃,如非必要,他绝不会亲自走这样一条不整洁的道路,因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缺少给他抬轿的人。
而现在,大皇子不得不走了。
他木然地走在这条混合着煤渣的路上,泥点和黑煤灰溅在白麻布上、脚踝上,渗透了薄薄的布履,甚至有砂砾钻进他的脚底,将细嫩的皮肤硌得生疼。
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走完了这一段,还有下一段。
杜人五见到自己原来高贵文雅的主子,如今变成这样麻木不仁的样子,不由得悲戚戚地抹起眼泪来,口中连声哀叹:“我可怜的大殿下呦,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旁边押送大皇子前往冷宫的公差,见到此情此景,一个个脸上楼都出了迷惑的神色,就这,也能叫吃苦?
不过,大皇子毕竟是大皇子,就算现在变成了一介布衣,也还是皇上的儿子,公差们也不想自讨没趣,只想快点完成任务,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声又急了一些。
这位爷的步速如果能快一点就好了,公差们心中想着。
却在这个时候,大皇子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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