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摊主的手艺相当不错,倒真吃出了几分好滋味。
段延亭:“不过你为什么要点最便宜的面?”
尹箬竹的面其实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动筷了,看着似乎并不是很喜欢的样子,所以段延亭才忍不住发问:“不挑自己想吃的吗?”
“只不过是来回忆回忆以前在云州的生活而已。”尹箬竹看着有些坨了的面:“现在看来这面不对我味口,也不知道那时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这种面。”
从尹箬竹的话中,段延亭完全可以判断出尹箬竹以前在云州的生活并不好,或许可以用贫穷来形容,否则她不会点最便宜的面来“回忆”过去。但尹箬竹……不,应该叫她是傀儡师。她原先究竟是什么出身,又是为何会跟从现如今的魔主进入魔界的?
“好奇?”
段延亭喝汤的动作顿了顿,将手中的碗放下,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还没人问过我以前的事,跟你说说倒也无妨。”尹箬竹嫣红的嘴角翘起,索性将筷子直接放在碗上,开始兴致勃勃地为段延亭讲述她的“发家史”。
傀儡师出身于一个匠人家庭。生子一事向来是那时女子生命中最大的一个坎儿,傀儡师的母亲虽然没有难产而死,却在生下她后身体每况愈下,不久后就病死了。傀儡师的父亲是一个木匠,且只有她一个女儿,总将傀儡师带在身边。傀儡师跟着父亲常年耳濡目染,也就掌握了一些木匠的技能。他们生活虽然清苦,倒也还算有盼头,可惜不久后傀儡师的父亲也病了,这一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也没能挽回她父亲的性命,傀儡师还是成为了一个人。
那时的她只是一介孤女,家中无人备受欺负。因为她容貌还算不错,不少地痞流氓总想占她便宜,最终傀儡师以刻木的小刀划花了自己的脸为代价,这才勉强求得一份清静。她的容貌被毁,想嫁一户好人家已经是妄想了,所以她想自立门户,靠手艺维生。可惜木匠几乎全为男子,她一个女子在外无法营生,生活自然也越来越贫苦,走投无路之下遇见魔主,这才有了今天。
难怪傀儡师至今不曾用过自己本来的面貌,或许她的经历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段延亭对傀儡师曾经的经历抱有几分同情,但他对她的态度还是不会发生变化的。因为傀儡师的手上沾染了不少仙门弟子的血,她也想要杀了他和燕炽,有这些原因在,段延亭无论如何是不会对尹箬竹手软的。
“你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这张脸和尹家有关系吗?”尹箬竹主动说出真相:“这脸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段延亭沉默片刻:“那么这张脸的主人是你杀的吗?”
“当然——”尹箬竹说这话时,余光一直观察着段延亭的表情,见他始终将表情掩饰得很好,这才将后面的话补全:“不是,这张脸的主人我还挺喜欢的,当时我挺想救她的,可惜来得太晚了,她还是死了。”
“那尹箬竹这个名字……”
“也是她的。”尹箬竹看着自己骨肉匀亭的的手,带了点痴迷和向往:“她是个很好的人,我也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可傀儡师注定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尹箬竹。
因为听尹箬竹的故事有些出神,段延亭面前的面汤也已经凉了。尹箬竹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入神了?是不是觉得我以前的事很有趣?”
段延亭回过神,摇摇头道:“不是有趣,只是感觉很不容易。”
尹箬竹一愣,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段延亭:“孟听,你还真是很不一样啊。明明是魔修,怎么眼神这么柔软清澈啊?你该不会从没杀过人吧?”
“我并不心软,也杀过人。”段延亭垂下眼帘,阻断了尹箬竹探究调笑的目光,正经道:“而且杀了不少人。”
这是实话,前世死在他雷劫之下的人很多,而且他从不将那些人的死亡看在眼里,因为他从未把那些人放在自己同等的地位去看待。他的眼神能有这种变化,只能说此生有幸遇到那么多善良温柔的人,教会他亲情、教会他友情,更有燕炽让他终于肯放下自己的固执己见,坦然接受那些与他交汇起来的缘分——相遇时便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分别时就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尹箬竹不知道段延亭的想法,只当他是在故作正经地开玩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孟听,想不到你这么有趣。”
段延亭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不过尹家的事怎么办啊?”尹箬竹撑着下巴用筷子拨弄剩下的面:“不过我都不知道尹家的底细,想来那些凡人又怎么能知道呢?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唆使那些门派围攻祁凛山,这样不就能将燕炽……”
段延亭手中的筷子险些被折断,心想方才的心软真是他脑子进水了,然后听见桌子右后方有人提到了燕炽的名字,便抬手抵住嘴唇,向尹箬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注意力放在桌后的那几个人身上。
“你们听说没,那个燕炽居然来咱们云州了。”
“燕炽?就那个剑修天才?”
“哎呀什么天才,现在好几个修仙门派都在追杀他,说他不仁不义,先是夺走幻神宫至宝,扭头就跑到覃天门装傻。亏得覃天门的人信任他,结果还被他和瞿家那群叛徒来了个里应外合。哼,真是小人!”
“当初不少人那么向往燕炽,都将燕炽视作目标和榜样,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感觉恶心坏了吧?毕竟曾经真心敬仰过这么一个人渣,啧啧啧。”
“可不是嘛。还记得那个止行峰吗?那时燕炽就是在那个地方扬名的,本来止行峰的人还立了一块碑,说是纪念燕炽对他们的恩情。结果呢?没几天就把那个碑砸了,只当燕炽没来过止行峰。”
“算了,不聊那个燕炽了,反正仙家的人迟早会抓住他;就算燕炽有本事逃了,这辈子的名声也臭了。”
…………
大肆污蔑谈笑燕炽的那几个人只是普通的修士,其中甚至还有人没筑基,他们就以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去评价燕炽,仿佛燕炽只是一个最低劣的物件一般。
连这些边缘的小人物都能这样随意点评燕炽,那其他门派的人又会怎么说燕炽的?
段延亭想过燕炽现如今的处境不好过,可当他亲眼看时才知道原来燕炽的处境这般难堪。燕炽只是外表伪装出不近人情的样子,其实他是最向往也是最喜欢与人交往的人;他固然坚强理性,但听到自己曾经帮助过的人将他的付出全部抹消,又这般诋毁他时,即便是再坚强的人也会难受吧?
尹箬竹也将那一桌的人说的话全部听进耳中,忍不住感慨道:“燕炽也真是倒霉,原先世人如何称赞他,现在就如何诋毁他,还不如真的入魔,来我们魔界算了。”
她说完看向段延亭,想与他一起分享自己的想法,谁知道段延亭居然直接站了起来,朝那一桌的人走了过去。
“孟听这是做什么?”尹箬竹不由皱起眉头,狐疑地打量着段延亭的背影:“总不能因为听了燕炽的遭遇,为他打抱不平,去把那一桌的人揍一顿吧?”
段延亭当然不会做那么蠢的事。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段延亭便重新坐回了尹箬竹对面,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去向他们打听了一下尹家的消息,虽然还不知道尹家具体在那里,但是大体位置还是打听到了。”
尹箬竹余光扫了眼那一桌的人,似笑非笑地说:“我还以为你去为燕炽打抱不平呢。”
“我做这种事做什么?”段延亭像是听到了十分可笑的事,罕见地露出笑容来:“我又不认识燕炽,干嘛自找麻烦?我只是想着他们有没有可能知道尹家的事而已。”说完,他垂眸看了眼尹箬竹碗里剩了大半的面,挑眉道:“你还吃吗?不吃我们就去尹家附近看看?”
“好,那走吧。”尹箬竹将钱放在桌上,向摊主打了声招呼,然后跟着段延亭离开了面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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