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有那样的童年,都会对亲密关系产生抵触。陆诏将心比心,自己对Alpha的厌恶,不就是从陆昇身上来的吗?
更何况是岑炀。
陆昇对文女士冷待,在旁人面前侮辱、诋毁自己的妻子,怨恨妻子让他错过了“理应”与Alpha是天生一对的Omega,进而废物地让他错过了一个Alpha或者Omega孩子。
“我是真不明白,Beta这种进化残缺为什么要留在这个世界上”——外界一定想不到,一直表现得亲切正直的陆议长会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性别歧视者。而年幼陆诏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就想曝光他,让他失去一切。可惜他毕竟太小,一不留神就被陆昇察觉了踪迹。
那以后,陆昇就再也没被他抓住过把柄。而陆诏试探着展露在外的与父亲不和,也统统被他解释成了“自己忙于工作,以至于倏忽了家庭,儿子因此对自己有所怨恨”。
多不要脸!
可民众偏偏吃这套解释。再下一年,陆昇的支持率竟然更高了。
自己都是这样,何况岑炀呢?
他的父母是一对天命AO,按理来说,两人会拥有浓烈的、外人完全无法插足的感情。
陆诏最初也这么觉得,可越是和岑炀相处,他越意识到,事情不是这样。
“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了。”他说,“她上次买了抑制剂,被他发现了。”
联邦语中,不同性别代词的发音有细微区别。不用岑炀多解释,陆诏也能听懂。
可是,一个已经拥有天命Alpha的Omega,为什么还需要抑制剂?
岑炀没有解释更多,只在下一次提到母亲的时候,说:“她买了去其他地方的船票,也制造了一个假身份,但是又被带回来了。”
原来即便是天命AO,也不一定会相爱吗?
岑炀:“这是文阿姨送你的生日礼物吗?……我妈妈从来没给我送过礼物。”
有些孩子,对生育者来说是祝福。有些孩子,对生育者而言却是诅咒。
“她最近好像很开心。”岑炀说,“她是不是又做好走的准备了?我能感觉到,她好像有另一个,一个真正的‘爱人’,她大约是准备和那个人一起离开吧。”
陆诏问:“是谁?”
“我不知道。”岑炀摇了摇头,“不过,希望她这次能成功吧。”
陆诏担忧地看着他。
“她好痛苦,每一天都好痛苦。我希望能帮到她,但她并不信任我……这不是她的错。”
陆诏朝好友那边挪动一下,握住了对方的手。
岑炀抬头,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虚弱的微笑。他问陆诏:“世界上为什么要有信息素呢?……如果没有信息素,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凭借‘心’,而不是‘本能’去选择要和自己在一起的人?”
陆诏回答:“我不知道。”毕竟他那会儿也只是一个九岁多、不到十岁的孩子,“但你说的这些,听起来不错。”
“嗯。”岑炀郑重地点头,“希望我能分化成Beta——如果真的那么倒霉,变成Alpha或者Omega,我一定永远都不让抑制剂离身……”
在他们这番对话后不久,岑家出事了。
两条人命,天命AO,加上一个年幼的幸存者。
不说他们那颗星球了,整个罗莱索、整个星网都被岑家的消息引爆。可幸存下来的岑炀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有一段时间,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直到在医院见到来探望他的陆诏,小孩儿的眼泪终于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
“她没有走成。”拥抱的时候,陆诏听到岑炀这么告诉自己,“她没有走成,他发现了她的动作……他们打起来了,好多血,好多血啊……”
陆诏感受到自己最好朋友的颤抖,把人抱得更紧了一点,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陪你度过所有不幸与痛苦,陪你一起走向快乐与光明。
第76章 Beta继子(36)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年幼时承诺,回响在成年后的陆诏耳边。
他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来,脑子里冒出一点莫名的念头:“有点想知道岑炀这会儿的状态。”
陆诏迅速将这个想法推翻了。
他又不是天真的孩子,怎么会不明白一门之隔的地方正在发生什么?
可是,万一岑炀真的伤到了自己……
陆诏有些举棋不定了。
他一面想,不至于的。以岑炀对亲密关系的抵触,他估计直到这会儿都在硬抗。
一面又想,可那毕竟是易感期,能燃烧掉Alpha、Omega理智,让他们如同在烈焰之中烧灼的一段光景。
的确,理论上说,岑炀的“自给自足”非但不会对他产生帮助,还会因为程度不足,反过来进一步催化信息素的产生。但是,就像很多在海上漂泊的人会在明知海水无法饮用的情况下埋头痛饮,只为了片刻“液体涌入喉咙”的认知带来的满足。古代也有流传下来的成语,“饮鸩止渴”。
岑炀已经一路都在受伤了。
他不想看他更加难过。
反复思量之后,陆诏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低头,又去看自己手上的机器蜘蛛。
手指按在壳子后面,打开屏幕,输入指令。
“不需要告诉我岑炀具体在做什么,”他的目的绝不是窥探好友的隐私,“不过,评判他目前的身体状态,然后告诉我。”
接收完主人的要求,蜘蛛灵活地从他手上爬下来,侧身进入一边的管道。
陆诏眼睛微微闭上,又睁开。他站在距离岑炀最近,又最远的地方,整个人宛若一尊凝固的石像。
在他再度在脑海中排演自己和好友从幼儿园升入小学,又从小学升入初中的场景时,一抹亮眼的金属色重新出现在管道口。
陆诏倏忽回神,连二者之间仅有的半步距离都不愿等待,直接俯身,将蜘蛛抄到手中。
下一瞬,投影屏在他面前展现。
陆诏仔细看上面的内容:“身体机能下降……”
第一行字,就让他的心脏猛然收缩。
还有接下来的:“信息素水平:1264%。”
后面带着一个象征“危险”的警告标志。
陆诏有点喘不过气了。
继续往下看,每一项数据都说明岑炀的健康状况极为糟糕。
陆诏冷静的、浑身僵直地想:“我怎么会相信他能好好照顾自己?”
他不能,他需要……
还没等陆诏想明白好友“需要”什么,又有一项新数据被蜘蛛机器人加载出来。
Beta青年登时被引去所有注意力。他两只耳朵一起“嗡嗡”作响,一时之间,竟然有种自己重新回到之前的控制室的错觉。
否则的话,蜘蛛为什么会告诉他,岑炀还在失血?
陆诏目光死死落在眼前那行字上。
然后,他把蜘蛛从手上拿了下来,放上门锁。
只消片刻,青年就听到了锁眼被打开的动静。
他毫不犹豫地开门、关门,将自己和岑炀封锁在同一个空间。
那种“又回到了控制室”的感觉更浓了,陆诏照旧感受不到从数据来看已经完全爆表的信息素,但他又一次嗅到了血腥味。
本来应该躺在医疗舱里的青年,这会儿坐在医疗舱旁边的地面上,身侧舱壁上是一道鲜血擦出来的痕迹。
他原本闭着眼睛,直到听到门边传来的响动,忽地一个激灵。
岑炀睁开眼,瞳孔在与陆诏对上的瞬间迅速缩小,不可置信道:“你——”
陆诏一言不发,朝好友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岑炀的身体就更紧绷一分。等到陆诏的靠近到了三米内,他甚至用力扣住旁边的医疗舱,想要借助它站起来。
没成功。
过量的失血,让岑炀的头脑极度晕眩,甚至有点看不清身前的青年。
一个陆诏……两个陆诏……三个陆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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