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泉水泡得热热的身体一钻进凉爽干燥的被窝,他就舒服得直打哆嗦。百里明帮他掖好被子,皱眉道:“怎么脸还那么红。”
楚夭寻想说话,结果打了个桂花奶味的嗝。
“这地怎么有点晃呀?”他咕哝,“你让它别晃了。”
百里明摸摸他脸颊,试探着问:“宝宝,你是不是醉了?”
酒酿甜品小朋友吃了都不会醉,夭夭不会吃了碗酒酿桂花酪就醉了吧?
楚夭寻抓住他胳膊,“浪好大,我要被晃下去了。”
“……”
“安全带呢……我安全带哪儿去了?”
百里明伸过手臂把他揽进怀里,“稳点了吗?”
楚夭寻感受了一下,点点头,“终于系上了。”
把人哄得稍微乖了点,百里明切了点苹果拿过来,好让楚夭寻吃了解解酒。
楚夭寻问他:“是小兔子苹果吗?”
百里明“嗯”了一声。他知道夭夭从小就不爱吃苹果,只肯吃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
楚夭寻小口啃着苹果,啃着啃着,眼圈儿和鼻尖慢慢红了,好像被难吃得哭了。
百里明捻了捻他的眼尾,“宝宝,怎么了?”
谁知这一碰,像触发了楚夭寻的泪腺机关,长睫毛一抖,当即落下了一颗泪珠子。
“哥哥,是你吗?”
百里明身形一滞,放下盛苹果的小碗,很慢地问:“夭夭,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楚夭寻仰起被醉意染得粉扑扑的小脸儿,傻傻笑道:“你是我哥哥。”
百里明说:“我不是。”
楚夭寻凝神思索了一下,反驳道:“不,你就是。只有我哥哥才会削小兔子苹果。”
百里明说:“我也会。”
楚夭寻说:“我哥哥本来不会的,连削苹果都不会,他是偷偷学的,把手指都弄伤了。”
百里明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光滑的,那么小的伤口,那么久的时间,早就不留痕迹。
他把手给楚夭寻,楚夭寻捧着他的手发了会儿呆,说:“你不是我哥哥,你是百里明。”
“嗯。”
“我哥哥本来什么都不会的,也不会念书,他是为了我去学各种各样的东西的。”
百里明神色漠然,“这都是他应该做的,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还想学盲文的,说学会盲文之后,教我学习就更加方便了。可是他还没学会,就先走掉了。”
楚夭寻喃喃地说,眼圈儿红得更加厉害。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虽然努力不去回忆不去想,但一旦涌上心头,心脏还是像被硫酸浸泡过一样。
“那天是我妈妈的葬礼,我特别希望有个人能来陪我,可是哥哥不在了,妈妈也不在了,他们说好要一直陪着我的,可是全都离开了我。”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是个没用的瞎子,给妈妈和哥哥添了很多麻烦。哥哥走的时候,没有给我留下字条,瞎子连字都没法儿读,留了也看不见。”
百里明那截曾经为了练习削小兔子苹果而不慎割伤的拇指,神经质地抽动起来。
“怎么会是麻烦呢?”他说,“你怎么会是麻烦呢?”
如果此刻楚夭寻没醉酒,仍清醒,一定能听见男人声线中难以掩饰的颤抖,低哑的话音,仿佛喉咙被无数砂砾刮擦,带着丝丝血气。
楚夭寻又红又烫的小脸儿倚着他胳膊,呢喃自语地问:“那是什么?”
“你是宝贝。”百里明揉着他细软的头发,“夭夭是我的宝贝。”
楚夭寻说:“我知道,百里明把我当宝贝,只有百里明不会不要我。”
“你哥哥……他也没有不要你。”
“骗人,你又不是他。”楚夭寻揉了揉眼睛,“虽然你很像他,但你和他不一样。”
百里明苦笑了一下,“如果还和他一样,又怎么能守住你。”
楚夭寻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他记忆里强大如英雄的哥哥,其实只是个很可怜的男生,无父无母,一无所有。
也知道这样的好,或许更加珍贵。
“如果他回来了,又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他当初是有苦衷的,你还愿意原谅他吗?”
可是,当百里明这样问的时候,楚夭寻却摇了摇头。
百里明嘴角惶惶然下坠,“还是……不能原谅吗?”
“已经不重要了。”楚夭寻毫无觉察地缩在他那已经不再可怜、无所不有、无所不能的哥哥的怀里。
“回忆对我有意义,但是他,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第47章 酒意
好像有热热的雨滴落在眼皮上, 楚夭寻伸手摸了一下,“是下雨了吗?”
百里明用浑浊模糊的喉音说:“是下雨了。”
楚夭寻嘟囔:“我喜欢下雨的天气,但讨厌雨。”
百里明俯下脸, 吻上他飞红濡湿的眼尾。
楚夭寻软软地问:“你干嘛呀?”
百里明说:“雨水滴下来了。”
楚夭寻感觉自己的睫毛被男人用唇峰来啄弄, 痒得很, 也热得很。
酒意和泡完温泉后的热意都未散去,积聚在四肢百骸, 这下更加要被男人的体温烫融化了。
“你总是找各种理由亲我。”楚夭寻鼻音浓重地咕哝, “我不能让你随便亲我的。”
百里明牵过他的小手,珍惜地亲了亲食指尖, “亲了那么多次, 到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
楚夭寻深有同感,“晚了。”
“晚了就没办法了。”百里明又去吻他的脸颊、耳朵和脖颈,贪婪又痴迷, 令人几乎分不清他和楚夭寻, 到底谁醉得更厉害一些。
淹没软酥眩晕的感觉里, 楚夭寻听见男人微微哽咽地说:“夭夭, 对不起。”
他有点想笑,男人需要对他道歉的还少吗?骗他, 欺负他, 不讲理地亲他, 抱他, 得寸进尺, 坏心眼数都数不清。
而且,还被他发现, 很多次男人抱着自己亲的时候, 都会发生变化。
比如现在。
酒精让楚夭寻的胆子变得更大, 也催化了他恶作剧的心思,他被男人传染,也变坏了。
嫩生生的小手落下,玉软花柔,手指嫩得像没了骨头。
百里明眉心微蹙,眸光也变得晦涩浓暗。
“夭夭。”
楚夭寻没被他的语气中蕴藏的危险意味吓到,此刻的他像一个得到从没见过的新玩具的孩子,有点怕,但又很好奇,兴趣压制不住。
五根玉葱似的指头看上去纤弱无比,却能轻易将强大的男人牢牢掌控。
从四肢到每一根神经。
“你先乖乖坐好。”楚夭寻命令。
漆黑的男人在雪白的男孩面前正坐下来。
若只略略一瞥,会觉得男人端肃凛然,目不斜视,充满上位者的威严。可实际上,他正以极难觉察的幅度微微战栗。
恶魔竟渴求着天真娇憨的小羊羔,能给自己解放。
沙漠之所以如此美丽,是因为在某个地方藏了口井。恶魔所处的世界就是一片漆黑的荒原,而男孩是他唯一拥有的一捧清泉。
楚夭寻点开了手机录音。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我要把这些话都录下来当做证据,这样以后你就不能耍赖了。”
他说过,百里明很像他哥哥,是真的像。
不过,不止是好的地方像,坏的地方更加像。
比如,寡言却善谎,用温柔好意使他沉溺其中,却又不动声色地说着欺骗他的话。
他不能让百里明也跟他哥哥一样离开他,他想要百里明的承诺,录下来,反复听,反复安心。
他讲一句,百里明说一句,很听话。他觉得百里明现在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好听,低哑沉涩,唇齿相碰间透出隐忍与克制的意味,可逐渐急促的鼻息却出卖了他膨胀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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