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顾兆这样不收的应当也是有,不过少数,大部分都会拿了。
乡绅说话可好听了,说什么只想沾沾举人老爷的光,不是为了办事云云,这话一说,加上当时家里被大喜冲昏了脑袋,不知不觉就收下来了。
所以除非家中有事走不开,大部分举人都是早早到京里。这个年自然是京里过了。
十一月中,黎府就派了车马去西坪村接老太爷回府。到了西坪村已是十二月十二日,还算是走的快,一路没怎么耽搁。
这个季节入冬,天又没特别冷下来,是村里最为难得自在的时候。
地里庄稼收完了,播了冬小麦的种子,只留半亩一亩种个大白菜大萝卜这些,好等冬日里自家吃或是卖到镇上的。
以前这时候,村里汉子闲了那就是睡觉、吃饭、进山捡柴火、扎堆聊天,也有打牌的,不过不赌钱——西坪村有规矩不许赌钱,加上王二狗例子在前,谁敢啊。
好日子是过腻味了,赌钱玩骰子败光家底。
今年多了一处,送自家孩子去学堂的,自然东西两村男人都送娃娃。以前除了村里富户,谁敢想送娃娃念书?那就是家里在富裕也不敢这么来,光束脩一年就二两,还别提纸笔墨了。
现如今不同,东西坪两村有了族学,两村孩子束脩一年半两银子,黎姓、顾姓更是不要束脩钱。自然笔墨纸砚要钱,但能用最便宜的。
最重要是,读书成绩好了,还给奖银子!
每年考试成绩前三的,第一名三两银子,第二名二两,第三名一两。
“其他姓也行?”
“不是黎家顾家娃娃,其他娃娃比他们强了也给银子?”
赵泽耐心倒是好,一一回应村民。
“是,只看成绩不看姓氏。”
“乡亲们请放心,我们学堂的夫子考核成绩定不会看姓氏定成绩。”赵泽保证,他知道村民想什么。
大家伙这会放了心安定了。
赵泽是秀才身,屡屡考举人都是落败,本是丧了斗志,已经开始培养儿子了,可如今村里盖了族学,请的还是进士举人做夫子,赵泽听闻消息时,兴奋激动难掩,心中也升起了再战的心思。
如今在族学教书启蒙,用了工资养他儿子和他自己科举。教完启蒙学前班识字,回头还要去补中班的课程。
村里娃娃识字启蒙多了,大多乡亲都想‘试一试’,反正一年半两银子,也不算太贵,加上纸笔用最便宜的,要是自家娃娃是根好苗子呢?
黎家的气派院子就坐在村中,路过的村民谁不心里羡慕,都想做‘黎大’,自家孩子当官,他们被叫一声老太爷、老夫人。
因此东西两村孩子启蒙率还挺高的,也有远一些的村子送孩子过来。
中班小班进度,那就是年纪大一些已经过了启蒙的,像是今年恩科院试,王元和木二郎就去参加了。而黎二家的健安、冬冬,顾家的顾晨顾阳这四位是参加童生考试。
黎府车马到的时候,村里可热闹了。无外乎,喜讯太多了。
李桂花这些天,天天到黎府院子里吹牛磕牙,嘴里喊亲家公,脸上是喜气洋洋的,这里茶水、瓜子花生干果是免费吃,一闲下来,李桂花可爱来了。
她也不怕村里人说是非,因为不止她,刘花香也来,还有村里其他人。
“元元考中秀才我是半点都不意外,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兆儿都说能坐得住是当官好料子。”刘花香嗑着花生跟王石头娘说。
王石头娘也是这半个多月来,脸上笑就没断过。
王家出秀才了!
杏哥儿可真是顶好的。
李桂花心里撇嘴,这都说了半个多月了,还说呢,不由眉一挑,接了话说:“要我说还是我家有本事,都像他大哥,是读书好料子。”
“你家老小不是没考上吗?”刘花香直言,还在她跟前吹牛。
李桂花说:“阳阳才多大,夫子都说了,我家阳阳机灵,今年差那么一点点,恩科就是让他试试,明年指定成的。”
顾晨考上童生了。
刘花香懒得同李桂花扯嘴,反正她家健安也考上童生了,没成想今年族学盖好了,这么快就童生考中了。
好呀好呀。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黎大避之不及,只让下人记得给大家伙添茶送干货,两家孩子考中了,虽是童生也是喜事。黎大还给包了银子喜钱,给顾家那份,也是替兆儿包的。
都是小辈。
不过这喜事再高兴,快一月了,院子整日这般,黎大都怕了——他一个鳏夫能同村里妇人说话唠嗑吗,像什么话。
于是在京里车马来接时,黎大可是痛快,“收拾收拾,赶紧上京,别耽误了。”
回去还收了一车的农货,腌菜酱菜,五谷杂粮,还有一些信。
李桂花几人见黎大要走,当属最舍不得的了——没了免费茶水点心果子吃,还有这院子说话,黎家的椅子也舒服,还有下人伺候。
唉。
黎大是逃似得回京,回头望着村里的景致,其实脸上是笑呵呵的,褶子也深了,“……偶尔回来看看就成咯。”
回去路上打尖住店,不算太快,越是往京里去的方向,越是近了,客栈里吃饭的读书人就多了,人多得拼桌,拼桌吃饭自是要聊天,要是拼了一桌读书人,那话题更多了。
黎大是大老粗,听不懂学问之乎者也的说话,可有一天他听懂了。
“也不知道自此主考官喜好什么?或是辞藻华丽,或是引经据典,还是平实却深刻?”
“我听到消息了,咱们这次主考官来头可不小。”
“黄兄可否仔细说说?”
大家伙都安静下来,听这位黄兄说,这位衣着比他们好,听说家里经商,消息自是比他们灵通些。当然有些举人不屑与商人之子同坐,都在隔壁桌,这会听到主考官三字,只能话停了,咀嚼声小了,偷偷听这边怎么说。
黎大是吃着面条没当回事——同他无关。
“听说是首辅大人主考,这位首辅顾大人你们知道吧?”
黎大吸溜面条声也停了,差点都呛住了,说的是兆儿?那听听,看这些读书人说啥呢。
“自是知道,《三年两考》就是顾大人修撰的。”
“顾大人入过翰林编过书下放过苦不堪言的昭州……”
那昭州倒也没苦不堪言,刚去的时候是穷了些但民风淳朴,现如今更别提了,比中原还要好。黎大想。
“顾大人我辈楷模。”
“咱们这届恩科,若真是顾大人主考,咱们便是顾大人的门生了,真是幸哉幸哉。”
几位一顿拍马屁夸赞。
黎大听有人夸兆儿,也乐呵呵的高兴。
“是哪个入赘做上门婿,还是娶了个哥儿的顾兆吗?你们这些人,现在连脸都不要了,吹嘘这样的人,失了风骨,枉为读书人。”
黎大皱眉,脸上笑也没了,他看说话的人。
“你这后生,刚嫌人商人之子不想和人一桌吃饭,咋又偷听人家那桌子讲话呢?你这偷听就是读书人风骨了?”
“那你这骨头轻了。”
刚说话捧顾兆的那桌便噗嗤笑出了声,偷听的则是脸气得涨红,他现在也是功名在身,看着数落教训他的人,六十左右的老者,穿衣也是寻常,便出言道:“你一老汉,懂什么?识过字?读什么书?”
“不识字不读书,下田的老汉,不过做人道理我是知道的。”黎大正色,说:“顾兆他入赘不假,可在村里时琢磨出让天下百姓田里肥的肥料,在京里时写的书你们这些读书人看了没?有没有用?在昭州时,你去看看,那边百姓日子如何?”
“你这读书人,考了科举功名是为了做官,做官又是为了啥?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好听,他虽然家里经商,可经商又怎么了,没商人你吃的醋糖穿的衣裳你自己会做会织吗?”
“做人骨头要正,其他的那都是身外物。”
那举人被个老汉教育了,自是不甘,大放厥词,引经据典,见对方听不懂,是拽着文骂黎大是个骡子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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