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头的影子瞧不见了,江景文才慢慢地回过身,掏出了金卡扔到了侍应生手中的托盘上。
江景文缓步走到了落地窗边,用手指拉开一点帘幕,看著窗外六楼之下的黑色豪华轿车,身著褐色西服的青年刚好在那抹淡白进入车内前挽住了他的手。两个人似乎说了什麽,任祺日还挠了挠头,然後一块儿坐进车内。
车镜黑蒙蒙的,阻隔了一切的视线。
江景文从裤兜里拿出了烟盒,旁边的侍应生适时地为他点著了烟。
江景文微微一笑,呼出了几口白烟,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才放下帘幕。
“爷爷。”江景文两只夹著烟,像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都谈好了──是啊,都很顺利,我做事您有什麽不放心的?”
“哦,那个啊……吹了。那腰粗得跟柱子似的,爷爷您也太能折腾我了。喂喂,您别老逼我相亲,我看起来行情这麽差麽?”
江景文听见电话另一头的爆吼声,心情愉悦地笑了笑:“好了,爷爷,我下次听话就是了,您消消气。”
“对了,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就是任总……对,就是那个任祺日。”
“他和他叔叔,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擦的发亮的桌子映出了那修长的身影。
“──我看,他们不大像一家人。”
江景文将烟头按在帘幕的丝绢上,慢慢地烧出黑坑来。
他们──像情人。
第64回 番外意外
任祺日察觉到了空气中那一点诡异的气息。
尽管不是很明显,从任三爷的脸上也几乎看不出有什麽变化,但是其他人俨然并不如此认为。
任家老宅也有几乎半世纪的历史了,任三爷喜静,这麽大一间宅子也只交给何管事一家来打理。这何管事先前也只是个小园丁,让任三爷这般提拔上去,原先还有些受宠若惊,做了几年倒也颇为称职。
今夜,任宅的圆餐桌上,主座的位置是空著的。
芳嫂似乎并未发现,正忙著地把菜从厨房里端出来,二儿子懂事得早,也陪著她忙里忙外。大女儿坐在餐桌前,小儿子在旁边晃著腿,和任小叔叔小眼看小眼。没一会儿,就瞧见何管事从楼梯上走下来。
“老何。”任祺日抬起头唤了一声,何管事却是拿出手帕抹了抹汗,冲著自家小少爷笑笑说:“三爷好像有事要忙,让咱们先吃,那个……阿芳,待会儿三爷的先放著,我给三爷端上去。”
“没事……让我给他端上去吧。”任祺日拿起筷子,埋头。
何管事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也跟著坐下来。
任三爷这两天心情都不大舒坦,可也没见他发什麽脾气──若说沈默寡言,任三爷打年轻就秉持著沈默是金的道理,平时若非必要,就抿著唇静静待著,等著旁人去胆颤心惊地揣摩。
任祺日端著盘子上了楼,进去之前还做了一番心理准备,这必然是芳嫂的话起了作用。
方才任祺日帮著收碗筷的时候,芳嫂陡然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小少爷,您和,三爷……”任祺日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只见芳嫂无声地张口──
您们吵架了?
任祺日顿了顿,有些迟疑地摇摇脑袋,何管事的大女儿何馨从旁侧抱住任小叔叔,天真地道:“那一定是小叔叔你欺负大──叔叔了。”
天地良心冤枉啊只有他能欺负人什麽时候有人欺负他的道理……
这句话任祺日几乎脱口而出。
小娃子何铭在旁边跳著边跟著凑热闹:“小叔叔欺负大──叔叔!哦!我要告诉老师!”
何阳倒是急了,小声地为最喜欢的小叔叔辩驳:“小叔叔才、才不会……”
任祺日正懊恼怎麽哄三个小娃娃,芳嫂却是将他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说:“小少爷,您也知道三爷的脾性……就多让一让吧,芳嫂知道,三爷他和您吵不起来的,又疼您疼得厉害,所以只好待在房间里生闷气……您想,三爷都几十岁了也没个对象什麽的,虽说我看也没什麽人能和三爷他合称,唉,说起来小少爷您也快三十了,怎麽叔侄俩都……”
任祺日听得头昏脑胀,芳嫂知道这些话任祺日不爱听,只好将盘子塞到他手中,让他好好去给三爷陪罪,否则这般闹腾下去,整家人都没好日子过。
任祺日站在房门外深吸了一口气,轻叩了一下门。
房内只有一盏小灯还亮著,任祺日一进门就瞧见那男人坐在落地窗侧的沙发,微偏著头似乎昏昏欲睡,只是在任祺日打开房门的时候,似乎抬了下手,好遮挡住刺目的灯光。
任祺日把盘子放到桌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手放在任三爷的肩上,唤道:“三叔……”
任三爷似乎有些疲乏,微微睁了睁眼,看了一眼那温润的青年,无声地动了动唇,好像是在唤“祺祺”。
“去床上躺著吧,来。”任祺日把人扶了起来,任三爷虽然打小大小病不断,可身子骨架却又高又沈,任祺日费了些力,才把脚步有些摇晃的男人扶到床上躺下,末了还不忘去探了探任三爷的额头,那寻常的温度让任祺日稍稍松了口气。
“三叔,我给你找件衣服换。”那丝绸布料穿起来闷热,夜里出汗著凉了就不好了。任祺日正欲站起,却觉著衣袖被後方轻盈的力道微微扯著。他回头去瞧,任三爷微睁著眼似乎还没全然清醒,任祺日正好觉著自己踩著了什麽,抬脚低头一看,才发现床边矮案散落著药片,许是任三爷吃药的时候打翻了。任祺日将药包拿了起来端详片刻──宁神药,助眠。
三叔。任三爷。任潇云……
这样一个近乎被神化的男人。他也曾经觉得,这世间上,没有什麽事是能够让自家三叔皱眉头的。
在那些事情还没发生之前,任三爷也一直活在他为他预想的神台上。从很小的时候,一直都是如此。
任三爷曾经断断续续地说过,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感到很遗憾,他忘记了那段时光。如果他还记得话,那麽他就可以和他分享那时候的快乐、愉悦,还有对生的盼望……
任祺日轻轻抚了抚男人的眉角,在迷蒙的灯光下,弯下腰将唇贴在男人的眉心,无声地道:“……我是混蛋。”
任三爷用的药量多,睁开眼的时候,由外而入的日光已经带著些许灼热的温度。
床侧,是微凉的。
这种时候,任祺日早该到公司去了。
任三爷慢慢坐了起来,觉著有些头疼地捂了捂额。
门口传来了轻叩声,何管事伺候了这麽多年,也越发会拿捏时间了。
伺候了任三爷洗漱、吃药,喝了点热粥暖胃,何管事照例要去给公司传个信,然後再叫车来──三爷这时候是要去公司看一看小少爷的,在外头用了午饭才会回来,这是这一年来每天不变的惯例。
然而,何管事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任三爷却把人给叫住了。
“叫路全过来。”
路全是任三爷的心腹,据说也是给任三爷办了十几年事情的。何管事顿了顿,点了一下脑袋就下去了。
任三爷兴许是有什麽要事,说起来,三爷究竟做的什麽事业,他也不好猜。总之,做好份内事,一家人快快乐乐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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