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岭瞪着他,忍住心底的颤栗与不安,道:“放开我。”
“不行。”宣陵坚持着,目光有些闪躲地避开顾雪岭,而后他抿了抿唇,声音放得很轻很低,道:“你不是要看看我要什么吗?”宣陵的目光从他隐忍屈辱的黑眸到眉心嫣红的水滴印记,再缓缓往下,最终落到他的唇上,他边靠近,边道:“我让你看看……”
忽地,宣陵停下了所有动作,也停下了他的话。
他的脖子被一柄出鞘的短剑指着,让他不得再近分寸,而他再差一点点,就能触碰到顾雪岭的唇。
宣陵挑眉,惊愕而尴尬地看着顾雪岭,也有些遗憾。
顾雪岭屏住呼吸,几乎瞪红了眼睛,他直觉刚才很不对劲,若他不出手,宣陵还不知道会对他如何。他从来没被人这样压迫过,才会拔剑。
此刻,他握着短剑的手都在抖!
“放手。”顾雪岭开口,他的声音轻颤,却也很冰冷。
“你真的会动手吗?”宣陵轻轻捏捏顾雪岭的下巴尖,语气里略有几分玩味,他刚才的怒气全没了。
就算被顾雪岭拿剑指着,他竟然会有一种愉悦甜蜜的感觉。
他也看不到自己在看着顾雪岭时,眼里是深沉无边的宠溺。
因为宣陵看到顾雪岭红了眼圈,大抵是被他吓到的,靠得那么近,他能感觉到顾雪岭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俨然一副被欺负坏了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无端勾起他心底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让他兴奋。
如果顾雪岭能听到他的心声,一听会怒骂他变态,流氓。
然而现在的顾雪岭被吓得浑身冷战,脑子仿佛都空了。他艰难稳住发抖的手,将剑锋朝宣陵的脖子送近几分,咬牙道:“你看我敢不敢?”
宣陵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顾雪岭拍他捏住自己下巴的手,这次真让他推开了,他将短剑抵在宣陵脖子上,逼着他往后退去。
“我不管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呼吸不稳,说半句便要停顿一下。
宣陵目光无奈,心下已经急不可耐地回应道:我想要你。
顾雪岭缓了口气,才接着厉声道:“离开玄天宗,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若不走,下一次,便是师父当众将你废去修为,逐出山门了。”
他对宣陵,最后到底还是仁慈了一回,却让自己落入困境。
顾雪岭想想自己还给了他几日的宽限,早已懊悔不已。
宣陵固执道:“我不想走。”
顾雪岭气岔了呼吸,剑往前送了几分,紧贴上宣陵脖颈。
宣陵却仍不后退,他坚持道:“师兄,我不想走。”
“你必须走。”
顾雪岭紧了紧手中剑柄,原本是想刺入宣陵身上的,可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他光是想想,手便要发抖。
忽而眼前一亮,顾雪岭想起不久前在山谷里的事,手中短剑便急急收回,徒然剑锋一转,宣陵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不由分说就去抓他的剑——
果然,如宣陵所料,顾雪岭又一次拿剑指向自己的脖子。他上次这么做,逼走了宣陵,可这一次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疯狂,这次能行吗?
行不行,都得一试。
只是这一次,短剑刚指向上回遗留下来的血痂,就被宣陵用力握住了,他比顾雪岭还急,双眸通红,顾不上自己满手是血,先是暗松口气。
“看来,你真的很想让我离开了。”就算宣陵几度纠缠试图忽略正题,这回却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顾雪岭倏然愣住,他其实很怕死,不过他现在只能用这一招。
因为宣陵似乎很吃这一套,或许是他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利用价值吧?顾雪岭说不准。直到他看到宣陵面露急色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同时又笑了,谁能比他自己还荒唐可笑?可谁知道,宣陵拦住了他的剑。
顾雪岭垂眸一看,黑眸似也被那指缝溢出的鲜血染红,他整个人都僵住,下意识不敢再动,“你……”
“这一招到底是谁教你的?”宣陵没好气道,同样的伎俩他居然撞上了两次,可偏偏他都拿顾雪岭没办法。到底是谁?谁教坏了他的师兄!
顾雪岭嘴唇抖了抖,想说没人教他,可开口就变成了,“你的手……”
止戈锋利无比,宣陵徒手握住剑锋,还握得那么紧,掌心与指腹早就被剑锋划破,血色满溢出来,甚至滴落下来,沾湿了顾雪岭的衣襟。
宣陵也疼得倒抽口气,又气又无奈看着顾雪岭。
“也就只有师兄,每次都能发现我的死穴,每次都能克制我,连自残这种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顾雪岭闻言是一肚子委屈,他也是被逼无奈的,若是坏东西听话,他用得着自残吗?可现在坏东西受伤了,顾雪岭只想让他放手。手都受伤了,还不肯放手,是想被削断吗?
“你先松手。”宣陵深吸口气,已下定决心。他两次被威胁,深知顾雪岭对自己都多无情,他对谁都能心软,却独独就对自己无情。
宣陵不敢再挑衅或是纠缠顾雪岭了,他深怕这样的自残再来第三次,两次就足够他心惊胆战了。
“你放手,我就答应你下山。”宣陵咬牙道。他牢牢盯着顾雪岭手里的短剑,仿佛那剑锋是悬在他脖子上似的,他比顾雪岭都要紧张,顾雪岭怎么就专会用自残这一招来克他呢?
顾雪岭却是呆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真?”
若非面对的是顾雪岭,宣陵定会松手,让他朝自己的脖子砍下去,可他再气,也不敢放任顾雪岭伤害自己,只能闷闷点头,“我不骗你。”
顾雪岭慢慢松开手,可很快又把短剑握紧,他怕有人说话不算数,指向门外道:“松手,现在就走!”
至少,先回房去包扎伤口。顾雪岭垂眸时,状似不经意看了眼他的手。
“师父让我这两天就下山,我既然答应你了,我到时肯定走。”
这已是宣陵能做出最大的让步,可见顾雪岭不为所动,仍举着剑盯着他看,他只好先松开手,也不先止血疗伤,一步步往后退出房间。
顾雪岭一直看着他,手里的剑还未放下,其实是忘了放下。
但在宣陵看来,这就是威胁。就如上一回那样,恐怕他不走,顾雪岭就真要划破自己的脖子。他偏偏对顾雪岭无奈至极,只得转身。
“我后日就下山。”
说罢,他朝自己房间走去,一路上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直到看到宣陵回了对面房间,房门关上,顾雪岭才松开手里染血的短剑,不知为何,就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畅快,也有几分癫狂。
“蠢货。”
顾雪岭笑着笑着,声音苦涩如同啜泣,忽然低骂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但绝不会是宣陵。
远处宣陵屋中,厉阶看到小妖王透过门缝看向外头,看起来傻乎乎的。它趴在窗口偷看,直到顾雪岭收起剑,扶着门框浑身无力的回屋后,也没有提醒一下小妖王窗户没关,在这边也能看到,不用那么偷偷摸摸。
终于,宣陵长松口气转过身来,仍不管还在流血的手。
厉阶狗腿地跳过去,“小妖王,我们要回妖族了吗?”
闻言宣陵回了神,嫌弃地斜了眼厉阶,“闭嘴。”
他不可能走的,他一定要查清顾雪岭这几天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顾雪岭带着一身疲惫关上房门,没了外人,双膝一软便跌坐下来。满地都是万剑诀心法的碎片,顾雪岭看了一眼,眉头紧紧皱起。他还是太软弱了,所以才连宣陵也无法应付。
宣陵想等顾雪岭冷静后过去再找他谈,岂料等到入夜后,他来找顾雪岭,刚敲了门,屋里灯就灭了。
顾雪岭吹熄了屋里所有烛火,抱住铁匣子藏在角落。说好的让他后日走就是后日走,没得商量。
不要总是以为,他顾雪岭是个性子软的人,会对谁心软。
灯都熄了,也表明了人的态度。宣陵一阵无言,只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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