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反骨(218)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柔软的发尾随着他的动作蹭过谢时黎的手背,带来微微发痒的触感。
谢时黎自知失言。
在人类成为丧尸之后,疼痛的概念就消失了。
再加上它们没有生前的记忆,自然不会记得伤口产生之时是否疼痛。
戈修垂下眼眸。
……疼。
这个字犹如砸入湍急水流内的石块,在瞬间搅动起沉积在河床内的淤泥,一点细微的碎屑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但是仔细去回想时又失去了踪影——对于疼痛,他有模糊的印象。
然而,这些印象实在太过破碎,从脑海中闪过的时间也实在太短暂。
仿佛梦呓般转瞬即逝,再无踪影。
戈修抬起眼,灰色的眸底凝着一点细微的困惑。
空气一时陷入沉沉的寂静当中。
突然,谢时黎猛然发觉,自己的手掌在对方的后颈上停留的时间实在是太久。
甚至,随着时间流逝,还有向下滑的趋势——
他不由一怔,仿佛被烫到似的,猛地将自己的手掌抽走。
但是,对方肩胛骨纤细而单薄的轮廓,以及脊椎凹陷的细微曲度,却仿佛烙在他的掌心中似的,徘徊不肯散去。
谢时黎下意识地收紧手指。
不知道是想将那种触感驱散,还是想紧紧地攥在手里。
他低咳一声,站起身来,仿佛转移话题一般说道:
“……我去找一辆车。”
戈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号二号三号四号看到他站起来了,也连忙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大有一副老大去哪我去哪的架势
谢时黎:“……”
看着眼前的五张茫然无辜的脸,他沉默了数秒,头疼地抬手捏了捏鼻梁,然后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五只丧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很快,谢时黎找到一辆还能运作的车辆,在周围的加油站内加了油,然后戈修坐在副座位,剩下四只丧尸挤挤挨挨地塞在后座上,将整辆车都塞的满满当当。
谢时黎熟练地点火。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中响起,车灯亮起,照亮前方纷纷扬扬的灰尘。
越野车开上了路。
两个小时之后,谢时黎将车停在了路边,熄了火,然后扭头对戈修说道:“我很快回来。”
戈修犹豫了两秒。
自己的储备粮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跑掉呢?
——不过,如果他跑掉的话,其实还是可以循着气味再抓回来的。
到那个时候,就干脆直接吃掉好了。
戈修的脑海中盘旋着凶残的念头,但是表情仍旧是一派纯洁无辜。
他点了点头。
谢时黎勾了勾唇,他在身后关上车门,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三个小时后。
漆黑的天空渐渐地泛起了鱼肚白,冰冷黯淡的晨光掀开夜幕,令整个世界都变得混沌而迷蒙。
谢时黎踏着晨曦与朝露而来。
他穿过草丛和树林,向着停在路边的越野车走来,裹着长腿的劲装已经被一路上的露水打湿。
深刻的五官被笼罩在朦胧熹微的光线中,深陷的眼窝藏在眉峰投下的阴翳之中,眉宇间还残余着尚未散去的凶戾煞气。
戈修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新鲜血腥气。
是异能者鲜血的味道。
而且非常熟悉。
戈修在脑海中迅速地对上了号——应该是昨天下午的那支异能者小队。
事实上,从一开始,谢时黎就没准备让对方活着回去。
那只小队很显然杀意未消,只不过是顾及自己显露出来的双系异能,以及身处市中心的事实,所以不敢恋战罢了。
这次放他们跑回去,接下来面对的,就可能是正规的军方和实验室的雇佣军。
再加上,现在变异丧尸的存在很显然已经广为人知,那么,变异丧尸的晶核可以被异能者吸收,并且会极大幅度增强异能等级的秘密也无法保持太久了。
到那时,即使高阶丧尸再危险,觊觎他的异能者依旧会大有人在,人类的贪婪甚至比丧尸的食欲还要疯狂,在利益与野心的驱使下,联合起来试图对他进行绞杀也并不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危险必定源源不断。
——更何况,冰火双系异能的强者,只有谢时黎一个。
这是个必须清理的后患。
所以,他在异能者小队离开时,刻意留心了他们离去的方向,并且根据这个城市周围的地形以及最近的幸存者基地之间的数条路线进行了规划和预测——在夜色降临之时,他们必须停下休息。丧尸在晚上最为活跃,这个时候赶路相当于自杀。
结合多种因素进行推测,谢时黎选定了他们最有可能的驻地位置。
——结局不出所料。
末世中,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戈修转过身,向着在车边徘徊的一号二号三号四号招招手。
四只丧尸听到召唤,乖乖地围拢到他身边来。
在谢时黎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它们也并没有闲着,而是在戈修的指挥下,以车辆为中心,拦截从周边路过的丧尸,熟练地剥除晶石,放到背包中储存起来,短短三个小时,马路边就堆起了一堆丧尸的尸体。
谢时黎打开车门,戈修也有样学样,伸手拉开车门,坐回到了副驾驶上。
紧接着,一号二号三号四号再次委委屈屈地在后座上挤成一团。
谢时黎熟练地打火发动。
在晨曦蓝灰色的雾霭中,停在路边的越野车缓缓开启,沿着笔直而荒凉的道路向前开去。
戈修嗅了嗅空气。
封闭的空间内,谢时黎身上的血腥味显得越发清晰。
他扭头向着坐在驾驶座上的谢时黎看去。
男人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道路,侧脸的线条朦胧在车窗外照射而来的微光中,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残留在他的脸颊上,散发出异能者血液独有的气味。
戈修眨眨眼,突然探身过去,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抹了一下。
原本稳稳开动的车子在道路上突然转了“S”型。
谢时黎扭头向着坐在副驾驶上的戈修看去,只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指腹上沾染着的猩红血迹,然后张开嘴,似乎想要舔舔看的样子。
他心里一惊。
立即知道了鲜血的来源。
谢时黎皱皱眉头,空出一只手,抽出一张车内的抽纸,将对方指尖的鲜血匆匆擦掉——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用时不过短短数秒。
他收回视线,目光再次定格在眼前的道路上:
“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不想让他的丧尸尝到别人的味道。
戈修呆愣了一秒,再定睛看去时,自己手指上残留的血迹就已经被擦的干干净净——其实,其他人的味道闻上去依旧干干巴巴,他只是想试试,如果那滴血在储备粮身上待久了会不会好吃一点呢?
结果没想到,还没有尝到,就没了。
他愤怒了。
储备粮不能吃也就算了,储备粮身上其他的血液怎么也不能尝尝?
戈修张开嘴,啊呜一声咬住了谢时黎的指关节。
道路上,那辆已经渐趋平稳的车辆突然猛地又拐出了一个巨大扭曲的弧度,歪歪扭扭的向前开去。
谢时黎的声线骤然紧绷:
“你……松开。”
戈修咬着不放,在对方的指关节上磨牙,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呜呜嗷。”
不放。
谢时黎的声音中压抑着一点低沉沙哑的色彩:
“……你这样我没法开车。”
“呜嗷嗷。”
不放。
坐在车子后座上的四只丧尸面面相觑,试图用眼神进行简单的交流:
——我们是要有五号了吗?
——不像啊。
——你们饿了吗?
——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