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33)
贺大昌:“二叔祖,我不傻。”
他说着,看向里长,阴沉沉道:“贺三江,是不是十几年前你就当我是傻子,当我贺大昌是好欺负的?”
他冷哼一声。
“几位叔祖,还有各位乡亲都知道我贺大昌从来不说大话。今天在这里,当着祖宗牌位的面,我却要说句明白话。”
贺大昌扯开了嗓门,几乎是吼着说:“贺三江,别以为你这些年干的好事没人知道。”
“十三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不敢得罪你。可我现在都活不下去了,我也不怕你!”
“大家都当贺大郎是杀牛贼,但我知道真正杀牛的是谁!”
“当年那牛就是我看着的!”
“贺大海把我骗走,你也糊弄我,我回去那牛的头就被砍了。砍刀还在地上呢,那是你贺三江家的砍刀,你当我不认得吗?!”
“你欺负人家贺大郎早早死了父没了爹,是好欺负的,这样的罪名都敢往十二岁的小孩身上推!你问问你自己,你这样的人还有良心在吗?”
“你别说你不是想霸占他家的二十亩良田!”
“别当我们都是眼睛瞎的,前脚把贺大郎按上杀牛罪送进牢里,后脚你就把那田私吞了!”
“你可真是狠的,我贺大昌狠不过你,所以就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敢出来说句公道话。”
“可是现在,你要是以为我贺大昌也和贺大郎一样没爹没父好欺负,你就错了!”
贺大昌一口气吼完,大喘着气。
他看向面露惊骇的所有人,指着其中一个,吼道:“三叔,那天你不是都看见了?你倒是和大家说说,贺三江三天前去县衙到底是干什么去的?你说啊!”
第33章
被指名的贺老三被众人看住了。
他脸色微微一变, 却没敢说话。
几位族老早被贺大昌一番话说的胆寒,不许里长张嘴, 而是看着贺老三说:“老三,你来说,你都看见什么了?”
贺老三这才开口。
他也不敢看里长,只低头看地面,闷声说:“那天我也到镇里赶车, 没看到里长到县衙,他是去了镇上丁二爷家。”
丁二是谁,交过税的都知道。
那就是征税的差爷头儿,整个东山县没有人不怕他的。
里长竟然敢上他家去, 又去干了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问, 众人只听贺老三接着说:“我家也交不上税,所以, 就跟过去看了看。”
里长听到这话,脸色就变了,可众目睽睽之下他阻止不了贺老三接下来的要命话。
“他们在家里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出来的时候我都听见了。里长和丁二脸上都是笑, 里长说一定会把秋税收好,让他放心。那个丁二还说……”
贺老三停住了,像是不敢再说下去,被面色铁青的二叔祖呵斥了声,才又张了嘴。
“丁二说,还和往年一样, 少不了里长的好处。”
众人脸色大变,看向里长的目光愕然,不敢相信。
里长骇然失色,尖叫道:“贺老三你别污蔑我——”
“你给我闭嘴!”
五叔祖暴喝一声。
他又盯住胆小怕事的贺老三,“老三,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他贺三江还干了什么好事!”
贺老三摇了摇头,“我听见害怕,怕里长看见我,就赶紧走了。只是,我在镇上还听说……”
他满脸纠结,一看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比刚才更恶劣。
五叔祖的暴脾气已经是藏不住了,喝道:“听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贺老三的头埋得更低,声音也轻了很多。
“我听镇上的王木匠说,他家有亲戚是山水镇那边的。”
“他家刚从山水镇回来,说因为今年年景不好,咱们东肃州的州牧老爷特意发了令书,说今年咱们东肃州的税收减去两成。”
没等村民们反应过来,他又说了:“我还问了,他家在山水镇那边都没有听说北边打仗的事。这天下,太平着呢。”
他话音落下,宗祠里除了里长惊怕的吸气声,再听不见第二个声音。
接着,就有人哭出声来!
“三叔你说的是真的?那四月那会儿征的是什么兵?!”
那让李文武一家几乎活不下去的徭役,贺家村人也深受其害。
那次官兵连招呼都没打就冲家里来了,说是朝廷紧急征兵,进门拉着家里的丁汉就往外拖,他们连躲山里去的时间都没有!
这些年他们都怕了家里添丁,可那次连未成年的男丁都被算一个名额,贺家村几乎有一半人家都被带走了一个汉子。
他们虽然心痛,可里长再三出面安抚。
打仗是没办法的事,朝廷也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往后若再遇紧急征兵的情况他们村一定能幸免,大家只有把苦水往肚子里吞。
但现在,贺老三竟听说朝廷今年没有征过兵!
那他们家被抓走的年轻汉子又被带去了哪里?!
村民们不全是傻的,虽然不知儿郎们的去向,但肯定是被当作奴隶买卖了啊!!
“贺!三!江!”
几位族老都快要厥过去了。
他们这些年都以为里长是贪生怕死胆小怕事,才不敢在县衙替他们周旋。
也因为他一味地对官差赔笑脸,这一年年的,官爷才越不把贺家村民放在眼里,连紧急征兵都第一个找上他们村。
没想到,竟然是他黑了心肝,和官差联起手坑害乡亲!
更没想到,他连买卖村民这种让人胆寒的恶事都能做得出来!
其心可诛!其人更是猪狗不如!
“贺三江,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卖去哪儿了?!”
“我的大儿啊,你为了阿父活命去当兵,没想到竟是让黑心人给害了啊!”
“贺三江你还我儿子来!!”
“我的儿子……”
人们惊恐痛恨,宗祠里一片凄厉哭喊,已经有人冲过去将里长和他儿子按在地上,狠狠地打!
“该死!你该死啊!!”
“连人命钱你都敢拿,伙同那些黑心的买卖村里人,你夜里怎么睡得着啊!贺三江你还有没有良心!”
族老里有一个和里长血缘近的,都气晕过去了。其他族老也不阻止疯狂的村民,直到里长父子被打得吐血才出声。
“别打了,打死他有什么用!”
“把贺三江给我绑起来,今天我要请贺家族法!”
“这事必须送官府,你们都别打了,打死了你们的孩子还要不要找回来!”
大家这才住手。
他们喘着粗气退开,另有一人却从人群里挤出来,朝里长就是一巴掌——
“贺三江!你干的好事原来还不止一件!”
是贺大根。
他尖叫道:“我夫郎和我说了我还不信!当年就是你骗他去的茅屋,就是你勾结王家管桑的那个老色鬼,把他给骗了去!”
“贺三江,贺三江!我贺大根和你有什么仇啊,你居然让人骗奸我的夫郎!往我头上戴这么一顶绿帽子,让我替那老色鬼养了这么多年儿子!你该死啊!!”
他哭了起来,一边还看着其他人道:“这事他肯定不是第一回 干了。”
“我夫郎被他得了手,你们也想想自己家的去过那桑树山没有,被贺三江这腌臜骗过没有!”
家里有年轻夫郎上过桑树山给王家做过短工的汉子,再次变了脸色。
五叔祖恨得脸都黑了,颤抖着手指着祠堂摆放的祖宗牌位,咬牙道:“贺三江,你看着你父亲,看看贺家祖宗,你做这些事难道不怕他们半夜来找你吗?!”
见群情义愤,里长和他大儿子已经满脸血地倒在地上,大家要再打却都被族老拦住,贺大昌趁机道:“眼下还是秋税的事重要!”
“乡亲们,你们都听三叔说了根本没有涨税银那回事,青天老爷都说要减去三成的!”
大家这才想起眼前这一桩切实地关系他们全家生死存亡的事。
当即就有胆子大的,去抢回自家交的粮食和税银。
里长肿着一只眼睛,看见后仍然惊声叫出来:“你们这是做什么!秋税不是我要收的,县令爷要这么收的,你们难道不怕丁二他们杀到村子里来吗?!”
只要秋税交上去,他就能找上头的人给他保命,因此不顾身上的伤挣扎起来。
贺大昌早算准了他的心眼,当下喝道:“谁说我贺家村不交秋税了!”
“我们没钱,你这些年贪的钱还少吗?乡亲们,不够的,就往他家拿!那些钱本来就是他吸着我们的血汗,买卖我们的孩子,贪来的!现在还给我们,天经地义!”
之前坐地哭喊,早就走投无路的那几家人当先附和,随即一呼百应。
局面顿时失控!
一群人也不管宗祠里的粮食了,他们杀去了里长家,看得见的都拿走,看不见的也砸光了,定要找出他把钱藏到哪里。
“真的没了,家里真的没钱了!”
里长的夫郎哭喊不止。
贺大昌却说:“他肯定把钱藏到镇上了!他儿子贺大海还在暗巷喝花酒呢,怎么可能没钱!”
众人也反应过来,浩浩荡荡地杀去镇上贺大海家。
将他家底抄的一干二净,虽然不少,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多。
不过用来填补秋税的窟窿,却也够了。
村民们心里安了几分,把吓得尿裤子的贺大海绑了,正打算回村去收拾贺三江一家。
胆小的贺老三这时候畏畏缩缩地拉了拉贺大昌。
他说了一句什么,贺大昌当即就叫起来:“乡亲们,贺三江在镇里养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