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159)
哑巴点头,看起来像是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贺林轩却觉得他的平静,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贺林轩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哑巴抿了抿嘴唇,诺儿回过味来,连忙表态道:“你要是更喜欢以前的名字,不改也没关系的。”
哑巴摇了摇头,想了想,用茶水在小几上写了一个姓氏。
“东,方。”
诺儿跟着念出来,“这是你的名字么?”
哑巴摇头,诺儿有些疑惑,贺林轩开口道:“你复姓东方?”
哑巴点头。
他虽然很讨厌学这种歪歪扭扭的字,不太愿意看见它们,但听到东方二字时还是很在意,花心思学会了。
诺儿恍然大悟,又追问道:“名字?”
哑巴摇头,想了想,对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诺儿了然,“没有啊……”
他看向贺林轩,面露征询,贺林轩让他自己做主。
诺儿就问哑巴,“你喜欢贺东方,还是喜欢东方贺这个名字?”
哑巴比划了一个手势。
“你喜欢第二个啊……那好吧。”
看得出来诺儿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哑巴眼神有点慌——一般人当然看不出来他有过一瞬的紧张,也就是贺林轩这样的人精,连小孩子的心路历程都不放过。
果然,哑巴捏了捏手指,接着比划。
我阿爹让我,不要忘记,我的姓氏。
顿了顿,他接着比划:他死的时候,这样说的。
诺儿怔了怔,仔细看他并没有因此而难过,也就没有说那些抱歉的话,只是坐直了身体,郑重道:“虽然我不能把我阿父和阿爹分给你,但是你以后就是我阿兄了。我阿弟也是你阿弟,我阿兄也是你兄弟,我阿伯和阿么也是你的阿伯阿么了,老黑二黑和小黑也会喜欢你的。”
贺林轩听得差点笑出来。
这个小气鬼,这亲兄弟明算账的口吻,怎么会这么可爱。
哑巴——东方贺却接受良好,也十分认真地回应:你阿父是你阿父,你阿爹也是你的。
守住了底线,就能愉快做好兄弟了。
诺儿咧嘴笑起来,接着和他说话。
“我请阿爹给你收拾了屋子,就在我还有我阿兄旁边,以后我阿弟也要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长大了,要自己睡一个屋子,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可以换。晚上要是害怕,不敢一个人睡,你可以来找我。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你胆子要大一点,不能总是要我陪。”
诺儿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东方贺一边听一边点头,也没逞强说他不害怕,比划道:我会的。
贺林轩看他们一静一动地交流,心里乐得不行,就这么看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下来。
车夫恭声道:“大人,到家了,夫郎在门前等您。”
三人走出马车,果然就看到李文斌站在门口。
“阿爹!”
诺儿欢喜地跑向他,东方贺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双儿,眼神有些疑惑。
阿爹……也有这样子的吗?
孩子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回家,不会生气,不会打他吗?
贺林轩觉得这孩子此时此刻的心思有些复杂,不过看着儿子抱住夫郎,也没心思想这许多,笑着拍拍他的脑袋说:“走吧。”
东方贺回过神来,跟着贺林轩向前走。
他的脚步略显匆忙,就这样走向充满未知却发着光的未来。
第148章
九月里, 工部尚书虞明博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陛下圣明感召上天, 佑我大梁, 这才让匠人福如心至, 钻研出此等粮种来。春播夏收, 夏播秋收, 栽种两季, 便收成两季。虽然滋味略欠佳,但果腹却毫无问题。如能推广于天下黎民,何愁饥寒之苦……”
虞明博站在堂前,洋洋洒洒地说着工部这一年辛苦的成绩。
皇天不负有心人, 工部司农这几个月来尽心改良粮种, 试行精耕之法,因有着贺林轩指明的一些大方向, 进展很是顺利。
这政绩多少和贺林轩沾亲带故, 虞明博即便靠这个打了翻身仗, 心里也有些没滋没味的。
但他也是运气好,一个匠人在改进粮种时,偶然之间既然弄出两季稻来!
工部上千农匠倾力钻研, 将那偶然得到的粮种, 种了出来。
虽然口感欠佳, 却大大地缩短了稻谷收成的时间。
不凭借地利, 而完全是粮种的功劳。
现在已经快到第二季稻谷收成的时候了,虞明博说完粮种的种种好处,恳请皇帝陛下亲自去验收。
天顺帝果然龙颜大悦, 当即让文武百官同行,同时也丝毫没有吝啬对虞大人的夸赞。
“爱卿大才,乃社稷之功臣!”
虞明博喜形于色,跪称道:“陛下谬赞,臣为陛下鞠躬尽瘁,乃是本分,不敢受陛下如此夸赞。”
天顺帝自是夸了又夸,虞世子谦了又谦,好一番君臣和乐。
待到百官随驾去那一片试验田看过之后,果然一地金黄,稻穗低垂,很是饱满。
天顺帝仔细问过农人培育播种粮种的经历,折了一根稻穗,放到太庙里,祭拜祖宗,告知了这一喜讯还不算,对工部有功之人,又是大赏特赏。
虞明博先时还有推脱,言道:“陛下,南陵乃龙行之地,地利比之其他总要好许多。粮种在各州是否得当,还需各样改进,事情才开了个头,还有许多事未做,如何敢当陛下如此厚赐?”
天顺帝道:“朕赏的是尔等为民之心,若他日事有所成,造福万民,自当再有重赏。”
虞明博受了皇恩,一时间在朝中风光无两。
有心人便将他与贺林轩摆到一起,私下总有小话传出来。
贺林轩管着朝廷的钱袋子,且不论他的出身如何,他站在商贾的肩膀上才有了今日,在很多官家人看来,到底是沾了末流之气。
虞世子这一善举就不同了。
粮食,耕种,国之根本,重中之重。
虞明博所为才是栋梁之臣该有的风仪,更不像某些人,得了圣恩就轻浮起来了,连着几个月在户部都找不着人,下了朝就回家去。
便是年过六十的老臣,也没有像他这样行事的……
说的人多了,有些捧高踩低的话就传到乐安侯府里。
张河气红了脸,狠狠呸了一声,“要不是林轩出的主意,哪有他工部今日的风光?我们不跟他抢功,但做人也不能忘本!”
李文武安抚道:“好了,林轩都没生气,你费这个力气跟谁较劲呢?且收收声,别吓着小侄儿。”
李文斌看得倒是挺乐呵,笑盈盈地说:“不碍事,小家伙胆子大得很呢。”
说着,他话音一顿,抚着刚刚被踢了一下的肚子,说道:“瞧,他听到阿么的声音,可高兴了。”
已经五个月了,孩子变得活泼起来。
张河立刻就将刚才的怒火抛在脑后,笑道:“还是我们小宝喜欢我,不像某些人呀,一天到晚就会让我少说点。哼,不爱听,我还不乐意说给他听哩,往后啊,阿么就说给我们小宝听。”
小宝又踢了一下,这下连张河都感受到了,顿时笑开了花。
贺林轩端着甜汤走进来,看到张河围着李文斌的肚子转悠,加快步子走过来道:“又闹你了?”
李文斌抬起头,笑着说:“他今日似乎心情格外好。”
张河退开来,取笑道:“我们小宝有两日没和他阿父亲热了,可不得想他么。”
这两天为着工部的事,贺林轩也跟着连轴转了两日,早出晚归的,反而让侯府里已经习惯他在家办公的一众人有些不适应了。
贺林轩坐下来,牵了李文斌的手,未语先笑。
“这小鬼,是有点黏人。”
他略压低了些声音,捏捏李文斌的手指,说:“这点可得教教他阿爹。”
李文斌睨他一眼,说道:“薄阿爷那边怎么样?你不陪着他老人家,还有空做甜汤?”
贺林轩说:“我想我儿子了,过来瞧瞧。再说了,陪他,哪有陪我夫郎来得紧要。”
张河一听就笑出声来,换来李文斌一个无奈的眼神,警告贺林轩少油腔滑调。
贺林轩这才说起正经的,道:“先生想清静地看一会儿书,交代了等信儿回来去见他就好,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便不要打扰他了。”
李文武听罢,忙交代小厮小心伺候着,茶果点心都得备好。
贺林轩在家这些时日,虽也公务繁忙,但也没忘了应承薄老的事,有时间总会画上两笔。这么过了三个月,零零碎碎加起来,总算把老先生交代下来的东肃州一篇整理出来了。
贺林轩对东肃最熟悉,也看过东肃不少山水,最有把握。
老先生粗略看过,也十分满意,这会儿正拿着手稿仔细看着呢。
贺林轩又说:“我请老先生在家里住几日,他答应了。阿嫂,你回头也关照些,问问薄家兄嫂,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也准备起来。”
“哎哟,林轩你不说,我都想不到这处。”
张河自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就出去了。
李文武看他离开,这才道:“你阿嫂看不得虞尚书得意,这两日出去一回,回来都要发一顿火气。”
贺林轩也顺势调侃道:“阿嫂这是心疼我,连累阿兄多担待了。”
李文斌听得直笑,“阿兄,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像诺儿一样不老实?明明你也听得起劲,要是哪天阿嫂不骂人了,只怕你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李文武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否认。
“不说这个了,晌午工部农司丞往家里送了帖子,说是他家老太爷七十大寿,请你过去。说是贺寿,但为着什么,我不说,林轩你肯定也清楚。我遣人打听了,南陵城里三品以上的官家都有受邀,看来不大办一场,让我们做个陪衬,是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