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腕,使出了《归一》中的第一剑。这只是寻寻常常的一记“轻云出岫”,那时自己才刚刚知晓剑道,学得最为认真的,便是这一剑。
她永远也没有想到,后来她记了这一剑一辈子。
面前袭来一卷幽香,温和地像是吹过了太初境深谷的和风。
卿舟雪眼前一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紧紧拥抱住,连带着她手中的清霜剑,都被这样柔软的气息包裹住。
清霜剑没入血肉。
当卿舟雪反应过来,大惊之下想要撤开,但是云舒尘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抿紧下唇,绷紧身躯——
她像是一只扑火的蝴蝶,近乎决绝地迎上了她的剑刃。
那一刻,卿舟雪身旁的声音仿佛都已经远去,什么风声,闷哼声,兵刃摩擦血肉的声音,□□贯穿肩膀,而后再次抽出的疼痛,她也已经感觉不到。
整个人陷入了无知无觉的境地。
“你……”
卿舟雪整个人僵在原地。她一寸一寸挪着目光,朝下方看去。
清霜剑稳准狠地捅穿了云舒尘腹下丹田之处,层层鲜血从她们相拥的地方不断渗出,滴落在地。她的血染过的地方,清霜剑皆覆盖上一寸寸锈迹。
她再也站立不住了,径直半跪了下来,那剑也不敢贸然拔出。
卿舟雪心中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空空茫茫间,有某一根弦已经断裂。
云舒尘顺势倒在她的身上,双眸轻颤着,似乎想要抬起来看一看卿舟雪,不过自从丹田完全碎掉以后,她浑身的力气如散沙逝去。
那双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口齿含糊间,更多的血溢了出来。
“你……欠我一个吻。”
她恍惚地低下头来,吻过云舒尘的唇,才只是轻碰一下,云舒尘却偏开脑袋,兴许是觉得嘴里全是血,不好去吻她。
云舒尘感觉身子很轻,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呼吸也愈发急促。满目血色之中,好像看见了大红的喜堂,卿卿穿着红衣在等她……是的,不是那个卿掌门,只是她的卿卿而已,只是她而已。
故人相逢,喜不自胜。
云舒尘的眼底终于滑过释然,她憋着的最后一口气算是用尽了她的心力。
卿舟雪近乎麻木地感受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放松,然后松开了她,像是终于完成使命似地缓缓垂下。
那双明若秋水的眼却不曾合上,只是不再有昔日的神采。
一阵东风吹过,她的身躯在卿舟雪的怀抱之中化为满天星辰。
那是来自渡劫期修士的灵力,浮光点点,像是银河围绕在卿舟雪的身旁。
自云舒尘的心口处,有一个小光点冉冉升起,钻入了卿舟雪的体内,时隔五百多年,她终于将情根还给了她。
卿舟雪却感觉到了什么,顿时如遭雷击。
她睁大的双眸之中,已被冰霜尘封多年。
然而现如今却有什么东西,彻底在眼中破碎。
卿舟雪愣愣地抱紧怀中的衣裳,她心口传来一丝钻心的抽疼,顺着心脉而上,让她浑身发颤。
丢失了多年的情愫,在此一刻悉数重拾。
“师……师尊,”她忽然一把死死抱紧怀中的衣裳,像是瞧见了什么极为惊恐的事情——云舒尘死后本应重回于天地的灵力,却如水流一般聚拢而来,自发地朝她的丹田之内涌去。
“……不要!”她慌不择路时,拿起一旁的清霜剑,一把往自己腹部扎去,仿佛想要把整个丹田剖出来,可是清霜剑一旦抽出,她的身躯又变得完好无损。
卿舟雪跪在地上,痛苦地重复着方才的行为,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她不要云舒尘的灵力,她不要吸收掉师尊的一切,她不要!!
但是灵力还是温和而强势地涌入了她,自发成为她的一部分,逃不过,躲不掉。
卿舟雪抵抗不过,颓然坐在地上,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手中的清霜剑一并落下,失去了最后一分颜色。
清霜剑废。
无情道成。
第196章
她无情道大成的那一刻。
瓢泼的大雨落下。
雨水淅淅沥沥地,冲刷了地上鲜红的血迹。
面前的仙人见这位不断自剖丹田的疯狂举动,一时愣住,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打量着她。
只见那穿着残破不堪,满是血迹的女子瘫坐在地上,大雨打下来,狠狠砸向她的脸。污血被冲刷掉,露出惨白的肤色来。
“她突破了。”
壶天星君拉着太阳星君小撤一步,低声道:“既然如此,不要轻举妄动。”
太阳星君生性好斗,却不理睬他的劝解。他手执银枪,不屑道:“下界之人,再怎么突破,她还能突破这天了不成。不如趁热打铁。你们一个两个磨磨唧唧的,关键时刻还是看本君。”
一道金光跃起,他再出现时已跃至卿舟雪背后。裁决的一击就要怦然坠落。
正在此刻,卿舟雪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光线晦涩的原因,那瞳仁黑到了极致,如一深渊,让人对视起来只觉得恐怖心惊。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太阳星君这一枪并未斩落,整个人的身躯宛若一道流光怦然坠地。壶天星君反应过来以后,卿舟雪已经单手攥起了他的领口,飞至半空,完全将人提离了地面。
太阳星君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救。
他浑身的灵力全部涌入卿舟雪的丹田,整个人的身躯迅速老化腐朽,直至最后在她的手中化作一把细灰,随着松开的指缝漏下来。
兵刃落在卿舟雪手上,被她紧紧一握,瞬时断成两截,没入雨血淤泥之中。
一声雷鸣轰然响起,照亮四野。
壶天星君觉得大事不妙,他将葫芦唤回来,骑上就要远离此处。
卿舟雪手中无剑,但是无处不可为她的剑。
她拎着那柄断枪朝壶天星君座下硕大的宝葫芦掷去,轰然一声,在上头戳了一个不小的洞。
先前留存在其中的灵力全部泄露出来,葫芦溜得像一阵轻烟。
壶天星君跌落在地,他瞪大眼睛,见证了这几千多年寿数之中,最为胆战心惊的一幕。
卿舟雪双手摁在他的葫芦上,就这那破洞左右一掰,将那天材地宝的神器硬生生撕了开来。
葫芦本是坚硬无比,刀枪不入,可是在她手中,却全是过江的泥像,一碰就凹陷下去。
她将其甩在地上,噼里啪啦,砸得粉碎。
“你……”
壶天星君往后挪了几寸,卿舟雪似乎在看他,也似乎没在看他。她面色苍白,脸上的神色似悲似笑,朝他这边缓步走来。
越长歌到底放心不下云舒尘,她拉着柳寻芹又悄悄折返过来。
正巧看见了骇人的一幕——
卿舟雪孤零零地站在大雨之中,地上倒着半截迅速腐朽的身躯。
而她的手上,竟提着壶天星君的人头,颈处裂痕完全不规整,大抵是被撕下来的。
他惊恐的表情还停留在上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这一刻,除却雨声,整个世界万籁俱寂。
方才在太初境掠夺的真仙已经重回云层之上,在此一瞬间,便有两位道友接连身陨。他们尚一头雾水,不明白眼前到底是什么处境。
但是卿舟雪的异动终于让他们警觉起来,开始聚拢,准备围剿她。
卿舟雪站在倾盆大雨中,她在接连杀了两个人以后,手指慢慢一松,人首落在地面,滚了几遭。
越长歌躲在破碎的岩石之后,她看着卿舟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神色麻木,孤弱得像是随时都要倒下,但她踉跄几步,偏生是站住了。
大雨中的女子垂下眼睛,似乎在轻声呢喃着什么,随后,她将云舒尘的半身血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于此同时,卿舟雪的身后如孔雀开屏,凤凰展翼一般,出现了许许多多把剑形。
一剑叠着一剑,一影叠着一影,悬浮在她的身后。
而她的另一只手抬起,虚虚扣拢,一把寒芒敛萃,无形无影的剑出现在她掌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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