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却有一间屋子完好无损。
里头甚至点了一盏灯,正融融地烧着,显得安稳又静谧,似乎与破败的周遭是两个世界。
窗纱上映着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端然坐着,随着烛火跳了跳,那道影子也斜斜晃着。
她手里似乎还在倒茶,不紧不慢,像是在品平日清欢。
顾若水顶着风,使劲地叩着门,手掌心险些都捶出了血,她疾声道:“师尊,师尊!您换个地方喝茶可好?此地……唔,危险!天雷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劈过来!”
里头一道清冽的女声传来,依旧淡定:
“无妨。你且去罢。”
第163章
门外的年轻女子仍然不死心,执拗地叩着门,声音带了一份哀求。
太上忘情将那盏茶放回去,而后对着自己施了个术法,遮盖住原本的容貌。
她又轻弹手指,门开一线,将那弟子收进了屋内。
顾若水始料不及,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她眨了眨眼,才突然发现自己进来了,一时面色微喜,抬头望去,师尊神色平淡地看着她。
女人的相貌常年被术法遮盖,每次相见皆不同。
她已臻化境,无形无定,时而是垂髫小儿,或是黄发老妪,青年女子……一人千面,纵然在流云仙宗,亦无人知晓她长什么样。
“不会出事的。”
太上忘情多斟了一盏茶,放在旁边,淡淡安抚道。
顾若水才发现那是留给自己的,她受宠若惊地接下,犹豫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不过此刻外头风雨飘摇,每多落一道雷,流云仙宗的心血便要碎掉一块,顾若水自问没有师尊那样好的定性,可以对此无动于衷。
她没有心思品茶,礼貌地抿了一口,便重新搁了下来。
太上忘情端坐在原处,她隔空将窗户打开一线,但是狂风却并未灌进来。
说过一句话,她便陷入沉默,目光放远过去,自窗户的那一线缝隙之中,去看那个以剑指天的后辈。
电光亮起的一瞬,年轻女子的白袍散开,像是白鹭迎着风张开了羽翼。
卿舟雪对雷云说的那几句话,一声不落,全部被太上忘情听入耳内。
她再将茶盏抬起来时,对着碧绿澄澈的水面吹了一口,由于这个举动甚为轻缓,更似一声叹息。
“师尊。”顾若水将目光别过来,“你为何要留在此处?是想等雷劫降完以后,再去将她们二人拿下么。”
太上忘情摇了摇头,她凝视着桌旁插着的一柱香缓缓燃尽。
最后的一缕火星儿格外大,亮了一瞬,而后湮灭于灰烬之中。
也正当此刻,她突然起了身。
太上忘情轻推房门,将自己整个身躯暴露在飓风之中,而顾若水连忙跟上,可才刚踏出这房门一步,她却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光影重叠,再次回过神来时……
她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流云仙宗境内。
师尊不知何时起手的术法,将她送到了另一处安稳之地。
*
卿舟雪的额角涔下一层冷汗,不过一刹那,便贴在她冰冷的肌肤上,化为了霜棱。
卿舟雪执着清霜剑的手很稳,也必须要稳——她已经竭力让天道看出她并没有开玩笑。
只要下一道雷再落下来,云舒尘身死道消,她便再无牵挂,只会将这一堵南墙撞破。
雷云还在盘旋翻滚,似乎在咆哮,在怒吼,似乎是在威胁。
卿舟雪不为所动。
她甚至又将浑身的灵力放散,踏在走火入魔的边缘,随时都要失去理智。
卿舟雪手指攥得死紧,连清霜剑似乎都受不住此刻的压力,它微微颤抖着,“您不能再运功……”
“再这样下去……”
这天底下,如果有人连死都不怕,能怕的东西也不多。
卿舟雪忽然不怕师尊走在她前头了,因为下一瞬她也会寂灭。
这世道仍是温柔,到底不会空茫茫地留她一人。
到时候一起灰飞烟灭,谁也分不清谁。她会和师尊永远在一起,再也无需理会这么多烦心事。
思绪混乱之间,想到此处,卿舟雪忽然体味出一种别样的释然与喜悦。
这种喜悦让她兴奋起来,心跳加快,浑身血气通畅,离理智完全崩弦只差一着。耳旁的剑灵声不像清霜剑灵那样苦口婆心的劝诫,它们只像一群顽皮小生灵,围绕着卿舟雪拱火,催促她快点开战,好让它们自由上天驰骋。
太上忘情站在远处,见她已经彻底湮灭神志,一身洁白的灵力不知为何,竟染上了丝丝血红。
她的神色未变,只是观察着那孩子的每一个细节。
脚下的大地先传来轰鸣,那片废墟开始摇晃,逐步倒塌。一道粗如蟒蛇的银亮电光狠狠砸了下来,不出意料,倘若这一道劈下来,承载流云仙宗的整片浮石都会应劫全碎。
火光和电光也映亮了太上忘情的眼瞳。
顷刻之间,剑光与雷云相接,万千无形无际的剑灵,将那片黑云密密麻麻捅成了筛子。
火光大燃,一下子烧红了四野。
太上忘情往后退了一步,她仰着头看天,便瞧见了更为惊人的一幕——
乌云被直接斩断,分开一线,澄澈的天光洒了下来,正照在云舒尘半边血迹斑斑的脸上。
雷云蜷缩起来,很快将那道缝隙合拢。似乎一只被刺伤心肺的猛兽,浑身的竖毛萎靡下来,此刻正可怜兮兮地低头舔着伤。
卿舟雪并未消停,她踏在剑灵划来的一阵轻风之中,直迎了上去。
她手执清霜剑,死死追着雷云的一尾,不让它逃去。
“下来!”
她命令道。
方才一道雷劫,卿舟雪亦受了重伤,她浑身是都是血,满头满脸,执着剑的手在发颤,刺出的每一剑,已经完全乱了章法,但因为剑灵们的簇拥,还是有着相当可怖的威力。
整个浮石没有被雷劫劈烂,但是卿舟雪在剧痛之下,向地上砍了好几剑,金石碎裂之声响起,地面四分五裂,飘向远处。
雷云不敢再耽搁,似乎被她撼住,卷起云尾,匆匆散去。几道零落的剑光仍然穷追不舍。
卿舟雪的手臂酸疼,麻木地进攻着,乌云后的光曦照亮了她的全身,她恍若未觉,甚至不知现在已经晴了天,也不知自己为何而出剑。
她落下来时,眼瞳仍然是一片银亮又冰冷的霜雪色。
云舒尘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只未完全断绝。
雷云散去的一刻,她终于突破了大乘期,浑身的灵力又奔流起来,带来一股澎湃的畅快之意,伴随着热血涌遍全身。
而这点子风吹草动似乎惊扰到了卿舟雪。
她茫然四顾,而后目光紧盯着云舒尘,拖着滴血的长剑,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
云舒尘刚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着那个影子向她走来,血珠伴随着她的挪动洒了一路,恰似点点红豆。
她还未缓过劲儿来,待在原地并未动弹,一个恍神,面颊便被冰凉的剑锋贴住。
卿舟雪抬起了清霜剑,抵住她的颈。
那双眼眸蓦地睁大,定定地看向卿舟雪。她愣了一下,嗓音还是哑的:“卿儿,你……”
熟悉的称呼让卿舟雪神情扭曲了一刻,她垂下眼睫,打量她片刻,似乎还是不认识似的。
她用力已经失了分寸,下一瞬,便将剑尖往前一怼,正朝着她颈脖刺去——
一声铿锵。
鲜红依旧淌遍了剑身,自锋刃上滚落。但卿舟雪这一剑却被人用碎瓦弹开,只划穿了云舒尘肩膀。
柳寻芹收回了手,迅速将云舒尘拽了起来,往后连连撤退,她蹙眉道:“卿舟雪现如今已经失控,你重伤未愈,躲远一些。”
云舒尘咳了一声,忽然攥住她的手腕,“不……不行,不能留她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事?!”
柳寻芹冷静道:“我将你送回去,再叫上其它长老来降她。”
柳寻芹拽着云舒尘,还未飞过浮石碎片,便又被一剑截断去路。
卿舟雪的攻势已不如方才斩下雷劫时那般迅猛,但依旧不容小觑。在草草几个交手之间,凌厉的剑风掀起,竟将柳寻芹和云舒尘两人逼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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