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们一股脑地站在房间里,许久都没有出来。
唐梨原本坐在沙发上等待,可等着,等着,困意却席卷了身体,肌骨的酸痛感也随之慢慢上涌。
她索性侧身躺下,在沙发上睡着了。
-
医生们直到深夜才离开,还留了一名留守在别墅里以备不时之需,生怕情况忽然恶化,楚小姐就一命呜呼了。
楚迟思只觉得他们小题大做。
伤口处都被清洁、消毒过了,敷上了药膏并且悉心地缠好了绷带。
她被裹得像个小木乃伊。
有点喘不过气。
楚迟思扯了扯脖颈的绷带,在医生的哀求下还是打开了房门,客厅还亮着灯,只是有人占据了沙发的位置。
她抿了抿唇,向唐梨走过去。
唐梨睡得不太安稳,细长的眉紧蹙着,五指也不自觉地收拢,绷紧,似乎是在时时刻刻地警惕防备着什么。
也是,她最该防备的就是自己。
楚迟思轻笑了笑,眼中隐着一丝自嘲意味,抱着手臂,打量了两眼那人的睡颜。
唐梨依旧紧蹙着眉。
楚迟思干脆在她面前蹲下,漆黑的眼微微眯起,藏着试探,藏着敌意,或许还有那么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光芒。
极其细微,闪烁着的光芒。
楚迟思沉默了片刻,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触上地唐梨额间。
金发缠绕着指节,灿烂好似阳光。
楚迟思拨弄着那几缕散落碎发,想帮对方挽到耳后去,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点点。
可是这个人睡不睡得好,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连楚迟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托着下颌,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人看,从眉梢、眼角、鼻梁、唇畔、下颌,每一寸都不愿意放过,镌刻在心坎。
还是…有些不太一样啊。
楚迟思垂下头,喉间一点点蔓出些苦意来,只是她尝了太多遍,舌尖都有些麻木了。
那些疼痛并不剧烈,而是冰冷的、灼人的细火,残忍而优雅地撕扯着肺腔之中的呼吸,蚕食着她身体里仅剩的温度。
三万,三千……
四十二,四十三。
她慢慢地数着,有些东西很清晰,有些东西很模糊,从白雾中被慢慢剥离而出,化为具体的数字。
三万三千六百四十五。
楚迟思在心中默数着,蓦然停下。
这世上有这么多人,她会来到的概率,大概等同于火星明天就立刻撞向地球,或者随手捡起一张丢在地上的彩票便中了头奖。
【我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在这微乎其微,公式运算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极低概率下,你会是我的溪水吗?
朦胧的白雾从下眼眶漫上来,悄然覆盖住了她的视线。那不是泪水,只是雾气。
你会是…我的唐梨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很久以后,唐梨出版了一本名为《追高岭之花的三百六十五种方法》的书,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八个大字:【死缠烂打,方能制胜】
楚迟思:…………
-
【碎碎念】
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发现,小楚从第一章 开始,就从来没有喊过“唐梨”这个名字。28章没能说出口的那两个字也是“唐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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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与注释】
①:马斯洛(Maslow)需求层次理论,将需求划分为五个阶段,生理、安全、归属与爱、尊重和自我。高级需要出现之前,必须先满足低级需要。
文中提到的是最初的五层三角形;1970年,马斯洛在原有理论上,将模型扩大到了八层,添加了认知审美需求等。
②:哈洛的恒河猴实验,让刚出生的小猴子和母亲分离,设立了一个挂着奶瓶的铁丝妈妈,和一个包裹着绒布的布料妈妈。
很神奇的是,小猴子只有感到饥饿是才会去铁丝妈妈身旁,绝大部分时间都紧紧依偎着布料妈妈,在遭遇到“威胁”时,也是下意识地扑到布料妈妈怀里。
③:《诗篇42:1》-主啊,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第32章
可是,她要的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0.003%,而是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差错的100%。
只可以成功,不可以失败。
这不是一道拥有答案的数学题,不是拥有一定容错率的考卷,不是一场可以重来的游戏,更不是可以风险与机遇并存的赌局。
她没有同伴,孤身一人苟延残喘至今,她所背负的太多,手里的筹码太少,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输不起,也赌不起。
楚迟思沉默片刻,慢慢地将手收了回来,抵着自己下颌,轻轻摩挲着指腹。
那人的长发很软,璀璨如融化的阳光,她不过拨弄了几下而已,指尖上就染了些轻盈的香气。
那是Alpha的信息素。
不同于寻常Alpha那种较为激烈,较具有“攻击性”的信息素,她的信息素是淡淡的梨花香气。
而且,不是那种开得正盛的热烈白梨,而是白梨将谢未谢,簌簌飘落地面时留下的那一丝余香。
如溪水涓然而宁静,叫人不忍采撷。
染得指腹微红,有些烫。
楚迟思又停顿片刻,直起了身子,她四处张望着,顺便把摆在茶几上的卡比玩偶给抱了起来。
不远处,私人医生正用一种幽怨、悲愤的眼神盯着她,目光里写满了“不听医生言吃亏在眼前,伤口开裂你就知道痛了”之类的话。
楚迟思:“…………”
她个子其实不算矮,只是老忙得忘记吃饭所以有些瘦,抱着超大的卡比晃悠着,像一个在游乐园抱着超大玩偶的小孩子。
私人医生幽怨地飘过来,恨铁不成钢地说:“楚小姐,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应该随便走动。”
楚迟思面无表情:“我没事。”
私人医生说:“我是医生还是您是医生?您身为病患,应该听谁的?”
楚迟思:“……”
半晌后,她说:“听您的。”
私人医生满意地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对了,现在赶紧给我回房去躺着。”
楚迟思又望了眼沙发,然后便被医生带回了客房中,她抱着卡比玩偶,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听着医生在身旁絮絮叨叨:
“先不说其他的地方,后颈那道伤口一下是切断了许多神经组织,直接伤到了深处。”
私人医生直皱眉,语重心长道:“虽然勉强保住了腺体,但以后可能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楚迟思:“哦。”
她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打个比方,您以前可以做到将信息素收放自如,完美控制住;可之后但凡是情绪激动,亦或是被Alpha信息素刺激后,您的信息素都有失控的可能。”
当私人医生说到关于信息素的事情后,楚迟思终于有了些反应,长睫微垂,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她问:“怎样的刺激?”
“譬如Alpha故意释放信息素来压制您,或者与很多名Alpha共处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里。”医生解释说。
楚迟思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大概多少浓度?”
“这个…我们也没有太多的相关数据,”医生有些迟疑着说,“但尽量不要让您身旁的Alpha信息素浓度超过40%吧。”
楚迟思点了点头:“好。”
腺体是最为重要的器官之一,极其敏感与脆弱,永久损失可能会对身体的其他器官都造成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医院曾经接诊过被伤到腺体的Omega,大多数都疼得神志不清,甚至需要打止痛针才能睡着觉。
面前这位楚小姐可好,伤口起码有三厘米那么深,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才刚刚包扎完就敢到处乱走。
刚才几名医生一起,包扎伤口时又是酒精消毒,又是不打麻醉直接缝针的,她表情都没有怎么变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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