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兴晚回舟(4)

楚濋撑着下巴看童舟，他的眼睛好像走马灯，看久了叫人缭乱。童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直视，他捏紧笔继续看手中的卷子。
“吃完再算吧。”楚濋从打包袋里拿起一个汉堡，他细心地拉开吸油纸，然后递给童舟，童舟看看他，楚濋朝他努努嘴。
童舟接过了小声地说：“谢谢楚老师。”
楚濋眨眨眼说：“是我谢谢你才是。”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了。楚濋在上课的时候都会直呼童童，搞得全班都哈哈大笑。童舟羞愧，恨不得有条地缝能让他钻进去。楚濋就站在讲台上，歪着头盯着童舟笑。
楚濋原本是没动那个心思的，他这人烂归烂，也怕麻烦。所以他没有对学生下过手，可能看着这些未成年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孩，他也勾不起什么兴趣。
所以，要不是童舟来招惹他，他是不会主动的。既然送上门了，恰巧他也觉得这孩子好看，他也挺喜欢，就顺水推舟了。
两人刚在一块的时候，谁都没踩禁忌。但是那种情愫是真的按捺不住。每次上语文课时，楚濋都会故意叫童舟回答问题，有时候童舟看他看得入了迷，就走神了。完全不记得提了什么问题，于是童舟就很窘迫。偏偏楚濋还要一本正经地摆着老师的谱儿说：“童童，上课要认真听哦。”
晚上到小树林里腻歪的时候，童舟就会生气地说：“你干嘛叫我回答问题？”
楚濋搂着他的腰，把他抱在胸口，他的手指撩拨着童舟的后颈，指甲在上面游走。
“我是老师，我还不能点你的名吗？”
“你明明知道我.....”
“知道什么？”楚濋挑起童舟的下巴，看他水汪汪的眼睛都能给急出眼泪，就愈发觉得，小朋友有小朋友的好，发脾气的时候他也觉得可爱。
童舟的脸就像火烧云一样红，他把脸埋在楚濋的胸口，愣是一个字都不肯再讲。楚濋又去调戏他，逼得童舟直掐他的腰。
楚濋那时候是爱他的，他以为。
继不欢而散以后，楚濋有段时间没和童舟联系。童舟当然乐得好。这一拖一拉就拖到童舟毕业典礼那天了。童舟和他爸的关系不是很好，再加上他后妈又生了个孩子，童舟在那个家的地位就更低了。所以，童舟压根都没和他爸提今天是毕业典礼。
童舟去交还了宿舍的钥匙，又把借阅证等东西一一交接完就往操场走。
“童舟！快把学士服穿上！咱拍点照片！”黄帆亲昵地从身后搭住童舟的肩，然后把学士服递给他。童舟说了声谢谢，然后利索地套在外衣上。
“啊呀，帆帆啊，妈妈也要和你拍一张！”黄帆的妈妈替他俩拍完照后，兴冲冲地走上前，童舟自觉让出位置，退到了身后。
这学士服也不知道是什么尺寸，套在童舟身上大得很。童舟不爱拍照，想着流程走完了，就可以走了。于是他就抬手去解身后的扣子。
也就是同时，有一只手从身后握住他的手腕。那只手从他的手腕摸到他的骨节，又勾住他的手指。
童舟不用回头，都能知道是谁。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楚濋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说：“我能和你拍张照吗？小朋友。”
  第五章

舟顿了顿，楚濋已经把手抽出来转向他的肩膀。光天化日下，他半搂半抱着他的小朋友，语气宠溺但又带不容拒绝的霸道。
童舟简直能被气笑了，他抬眼扫了扫楚濋的脸说：“你怎么来得？”
童舟是想问他怎么知道今天是毕业典礼的，当他问出口的时候，楚濋顽劣地一笑，勾着童舟的肩膀，头往他太阳穴上靠了靠，然后开玩笑说：“开车来的呀。”
童舟没忍住，几乎是本能反应伸手一推楚濋的头。楚濋被他一推，人一晃，但是搂着童舟的手倒是没松。
“童舟，这是你朋友吗？需要我帮你们拍张照吗？”刚才和童舟一起合照的黄帆拿着手机朝童舟晃了晃，童舟刚要说不，就听见楚濋十分有礼貌地说：“那就麻烦你拉，同学。”
“.......”
“笑一笑。”楚濋揽着童舟的肩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他目视着前方，笑得非常温柔好看。他咧着笑对着童舟小声地提醒。童舟不便挣扎，只好听着他楚老师的话，勉强地牵了牵嘴角。
分手以后，童舟的手机里就没有了楚濋的照片，一张都没有。所以当黄帆把照片传给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点开看一眼。
“去吃饭吧。”童舟脱下了学士服归还给老师，楚濋走到他身边。
“不吃。”童舟懒得看他，紧了紧书包肩带就准备走。
“童舟。”楚濋拉住了他的手腕，他的语气依然平稳如河，但是他叫了童舟的全名，听上去就有点警告的意味。
童舟回过头瞥了眼手腕，楚濋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童舟目光一转，他转回身和楚濋并肩。楚濋无声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就这样拉着小朋友的手腕，同他一起走出校门，像多年前的无数次一样。
楚濋带童舟去了一家新开的餐厅，是吃本帮菜的。他们在一个小包间里。楚濋点菜的样子很熟练，菜单在他手里都不用仔细地翻来翻去，他就能报出几个菜名。
童舟盯着他点菜的架势，突然出声：“带多少人来过了？”
这话语气很讥讽，楚濋听来又有点醋。他把菜单推给童舟说：“不就在我对面吗？”
童舟皮笑肉不笑，他的手指摩挲了一圈杯口，眼尾睥睨地扫过楚濋。
“你要有能消停的一天，那只可能是你不行了。”
楚濋正准备点烟的手一抖，打火机差点烧了他一层皮。童舟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地看着楚濋。楚濋转了转手里的烟，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童舟怂了下肩露出讥笑，这反应比不说话还叫人尴尬。楚濋怒极反笑，烟在指缝中调了个方向然后被他叼到嘴里。他人微微往后靠，腿在桌子底下轻轻勾住童舟的小腿，他有意无意地磨蹭，下一秒，他突然发力，童舟的小腿被他紧箍住，一用力，整个人都往前一冲。
童舟重心失衡，下意识去抓桌沿，被楚濋附身揪住了衣领。
“你现在很坏啊。”楚濋的脸凑得童舟很近，一支烟因为说话而上下晃动，烟甚至刮到了童舟的脸。
童舟伸手抽掉他嘴里的烟塞到自己的嘴里，他的眼神勾着楚濋，腔调和他不分伯仲。
“老师您教得好。”
楚濋攥着童舟的力气更大了些，童舟甚至没有抵抗，他任凭楚濋拎起他的衣领，也不想在这争锋相对的场面上，输掉一分。
楚濋蓦地笑了，他松了些力气，然后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抽走。他甚至还替童舟整了整凌乱的衣领，然后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
碰巧这时，服务员敲了包间门来上菜。突兀的气氛有了一些声音来化解。楚濋点的全是童舟爱吃的。他第一筷还是先夹给童舟，童舟拿筷子的手犹豫了一下，楚濋假装看不见，夹菜的手势自然又流畅。
从前他们同居的时候，楚濋偶尔会下厨做菜给童舟吃。其实楚濋的厨艺很一般，要么烧得淡了要么咸了。但童舟每次都吃得欢，只要楚濋肯下厨，他都非常给面子地把菜全部扫光。
童舟那时觉得，自己喜欢的人肯为自己下厨做饭，是一件非常奢侈且幸福的事情。至于好不好吃，真的不是很重要。
童舟的脑子又开小差了，吃着吃着就想到了这茬。他眼色一黯，在心里骂自己贱。他用筷子在带鱼上泄愤般地戳了好几个洞，又捣鼓了一下才吃。
楚濋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他心情不好，就伸过手把他的碗拿走了。
“你干嘛！”童舟生气地叫了声，楚濋面无表情地拿起手边一个干净的碗，替他盛了一碗汤然后递过去。
“先喝汤。”
“我不要！.......”话还没说完，楚濋已经动起手替他去拆鱼骨头了。
“........”童舟的眼睛瞬间瞪大，他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其实根本不爱吃鱼，不管是什么鱼，他都觉得挑刺太麻烦。但是楚濋很喜欢吃鱼，所以他点了一盘带鱼。他也没想到童舟哪根筋搭住了，竟然主动夹了块带鱼。
楚濋用筷子有技巧兴地把带鱼的鱼骨剔除，然后又把鱼肉堆在一起，再放到童舟的面前。他什么都不说，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童舟的手不自觉握拳，心里恨极了，恨不能掀了桌就打这个人。楚濋大概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还挑衅般地舀了一口菜，边望着童舟，边眯着眼吃了下去。
这顿饭吃得了无生趣，童舟如同嚼蜡，楚濋也食不知味。出了餐厅的门，童舟就往反方向走，楚濋这回没拉住他，但是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话。
“你不是那种人，就别学我做同样的事。”
童舟本来都走了几步，听到这句话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他慢慢地回过身，眼神从未有过的冷然绝情。
“你关了灯和谁都能睡，就别搞浪子回头那一套了。我吃不下。”
说完这句话他掉头就走，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童舟还是觉得从心底泛出一阵寒气。
童舟第一次目睹楚濋和别人在一起，是在市中心的商业街上。那天他一个人去书城逛逛。他逛了两个多小时，童舟胸前抱了不少书，压得他有些吃不消。走到半路渴了，就想在附近的奶茶店买杯饮料喝。他刚把书放到地上，准备掏钱包时，楚濋迎面向他走来。
童舟永远记得那个瞬间的感受，就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脚底，浑身全部湿透，因为发冷而开始发抖，从指尖到面部肌肉全部变得不可控。
楚濋的右手臂被一个男孩勾着，那男孩看着倒是和楚濋差不多大。长得很秀气，说话也柔柔软软。他听见楚濋和那个男孩说：“累吗？累的话我们找个咖啡店坐一下。”
四目相接也不过是刹那的事。童舟是想躲避的，但是无处可躲。楚濋看到他的时候眼露惊讶，但是又很快被盖了过去。他任凭那男孩勾着他往前走。在经过童舟身旁的时候，连眼尾都不带一瞥。
那一秒钟，童舟心理奔溃了。
回到他们同居的小屋，倒是没等多久，楚濋就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发现童舟呆坐在椅子上，他从背后一把抱住童舟，把他抱到腿上温柔地问：“童童，我回来了。”
童舟僵硬地扭过头看他，楚濋没有解释一个字。他就是摸着童舟的脸，然后说：“童童饿吗？我给你做饭？”
童舟没忍住，张嘴就问：“他是谁？”
楚濋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说：“你说街上碰到的那个？是我一个朋友啦。”
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再没有多余的一个字。童舟再追问，楚濋的脸上就开始泛出不耐烦的神色，尽管他没有发火，但是不悦很明显。
童舟那时候多么怯懦，光是表白已经花光他所有的勇气。他哪里还敢质问，哪里还敢。
底线都是被试探出来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会有三四五六。时间久了，童舟都麻木了。等到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东西可以为楚濋再掏空时，他选择了离开。他是个连分手两个字，都不敢说出口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