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醒言没做好向父母坦白的准备,两人属于地下恋情。为了尽可能少给对方添麻烦,褚晏清还是在附近的海滩公园等待,离对方家中都有两公里距离。
程醒言牵着小狗同他会合。小柯基四条短腿走不太快,在沙滩里留下一串梅花印子,两人也顺着它的节奏慢悠悠地晃。
也许他的心不在焉太过明显,程醒言很快察觉到了:“还在担心拿不到龙标吗?片子卡审核是很正常的事,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调整档期影响票房。票房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达不到预期也总不至于把你开除。”
“当然和我有关系。公司拿不到票房分账,就影响我领项目绩效。”褚晏清将实话当半玩笑话,“最近总觉得缺钱。为了不让自己饿死,还是攒点钱比较好。”
程醒言果然没信:“你缺钱?”
褚晏清佯装可怜,点头道:“都是因为你要回来,我前段时间花太多钱买家具和衣服了。你下次跟我分手之前,得先把这部分钱赔给我,否则我会一直纠缠你。”
“我看你比较缺德。”
程醒言将头侧过去了,目光专注于小狗晃悠的尾巴。这只曾经流浪的柯基没有剪尾,走路时会一摇一摆地竖起来,松鼠似的。
月光和路灯灯光都只能照明,不能发热,夜晚的气温逐渐跌至个位数。两人缺了小狗那身御寒的厚重毛发,只得早早打道回府。
褚晏清这次是在对方家楼下等待,找了处相对避风的道口,依然没有上楼。程醒言没让他久等,还从家里捎来条羊绒围巾,将他裹得严实。
褚晏清打量着对方略微发红的鼻梁,说:“抱歉。你也知道我是精神病。”
程醒言停下指尖的动作:“怎么?为什么要道歉。”
“其实不止是票房。我可以因为任何无关紧要的小事担心,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我就会不愿意见到明天。因为明天是未知的,未知本身就值得担心,必须保持稳定不变才好。”
“没关系,会感觉紧张是身体在保护你,不会有事的。”程醒言的心理学学习有所成效,听完他这番疯话,仍能平静地安抚他,“但你每次接手项目就长期处在高压环境里,还是转移一下注意力比较好。”
“怎么转移,亲一下?”
程醒言于是亲了亲他,褚晏清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却没想对方从手机里扒拉出一个陈旧的账号主页。陈旧到最后一次更新时间还停留在三年前的夏季。
“当时是你要我建一个摄影账号,分手后我就没再登陆过,密码已经忘了。你重新设置一个密码,我这个账号就归你了。”
褚晏清笑道:“第一次见有人送账号的。”
“也不是白送给你。然后你要负责给我定计划,我负责拍摄。就和以前一样。”
褚晏清仔细思考一番:“确实停更太久,以前的粉丝都跑光了。这样吧,先找几个我圈内的朋友配合你拍几组照片,账号热度不就有了吗?你再穿插自己爱拍的东西,拍什么都有人看。”
程醒言拒绝了:“我不喜欢拍人像,尤其不想伺候明星,这样和工作有什么区别?成片要交给工作室审核不说,假如拍胖了拍黑了,账号都别想要了。况且,他们愿意来还是指望着你以后还人情,我不想让你帮我还人情。”
褚晏清虚心求教:“大人,请给卑职一个明示。到底需要怎么办?”
“需要你想想有什么要和我一起去的地方,去之前提醒我把相机带上,就这么简单。如果哪都不想去,在家里也可以拍。”程醒言说,“总之你想怎样都可以,完全自由。这样会给你压力吗?”
褚晏清真没有接过这样的任务,他顿住了,“那我得好好想想。”——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褚晏清刚合上车门,就见执勤的保安同他使了个眼色。褚晏清心下冒出一团不安的预感,于是临时扯了个借口,让程醒言先回家。
“有居民抱怨说小区附近又有鬼鬼祟祟的人,不知道是收破烂的还是叫花子。我去看了监控,果然就是那谁,叶同海。”
“什么时候?”
“前几天?还有今天。”对方向他打了包票,“放心吧。现在物业基本都认识他了,我们拦着,肯定不让他进去。”
褚晏清已不可能信赖任何人。
褚远见说,只要一直装死就能解决。派出所警员说,只要花一笔钱和解就能解决。可事实是谁都没能解决,叶同海还是缠着他,像回南天渗进墙体的霉菌,老旧社区里泛滥成灾的鼠患……也许,这是刻进他血脉里的原罪,他从出生那刻就无法摆脱了。
脑子里的定时炸弹终于引爆,再度开启剧烈的刺痛。他浑浑噩噩离开站岗亭,惊觉程醒言还等在外头,连忙将脑子里杀/人/藏/尸的恶念藏回去了。
庆幸的是,程醒言没有读心术,“你们在说什么?”
“物业在征集工作改进意见,我就去献言几句。比如电梯间里的广告牌,最近连上门按/摩都出现了,能撤的都该撤了;还有小区里几只流浪猫,恐怕会活不过冬天,应该尽快抓去绝育找领养。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程醒言依然起了疑心:“你还挺闲。”
“没有很闲,我们快点回去吧。”褚晏清重重俯身下去,倚在程醒言的肩头,“我头好疼,而且很冷。”
旧办法总是屡试不爽。程醒言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手臂环过他的脊背,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回事,发烧了吗?”
褚晏清感到全然的满足。左胸口涨满了热流,轻微发麻,头脑要飘飘然起来,怀中程醒言的份量又拴着他找回稳当感。这就是他要的理想生活,不能出现任何差错或者意外,连可能性也不能有,否则他一定要疯掉。
第44章 第39条 本指南不含替身成分
从小区门口到家中不过百米远,褚晏清见了绿化带都觉像悬崖边缘,踏出的每一步都极为戒备。
浑身神经末梢倒竖起来,所有感官放到了最大,任何一丝异响都可以令他心跳剧烈。他这时理解了什么叫杯弓蛇影,楼道的光线稍一晃动,大脑就立即触发防御机制,驱使他寻找一处稳定的支撑,他只好用力拽紧了程醒言的手腕。
程醒言感觉吃痛,“怎么了?”
褚晏清心脏撞击着肋骨,他掩耳盗铃似的,目光游离开来:“你看,电梯里又有上门按/摩广告。听说这家公司还要港股上市,如果它都能通过审查,我的电影却过不了,我真要上市场监/管局举报去。”
程醒言蛮莫名其妙的:“它和我们不在一个赛道啊,也不归同一个官方管。你举报人家有什么好处。”
褚晏清数着电梯上升的楼层,刚进玄关,他来不及卸下外套,先求救般跌向床头的储物柜,将抽屉往外一拽,那几盒药物便自行抖落出来。
一见到象征着“平静”的小圆片,他旋即产生将肉眼所见颗数统统吞下的冲动。可程醒言还在身后盯着他看呢,他必须表现得尽可能正常,来维持岌岌可危的局势。
正常用量的药效也足够了。脑子在慢慢死去,情绪和思维无论好坏,统统与他隔了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定。
他知道恐慌和焦虑其实依然存在,只是他暂时感知不到了。待药效过去,它们又会继续纠缠他。没关系,反正在化合物流向血管的这一刻,他什么也不在乎。
程醒言在沙发旁绕着圈徘徊,没有走远,也没有打草惊蛇。待他彻底平复下来,才替他脱下外套和围巾,顺道试探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见他没有反应,程醒言又搂过他的脖颈,往他唇边亲了亲。亲到第五下,也许是第六下时,褚晏清终于抬起头,对程醒言机械地扯了点笑意。
程醒言捧着他的脸,认真问:“褚晏清,你刚才是不是发病了。”
“你知道?”
“你手心里全都是汗,脉搏跳动频率很快。”程醒言说,“本来也快到家了,不想揭穿你而已。”
“没有到发病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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