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醒言也不含糊,抄起那只编织袋就滚。导演在他身后跳脚大骂起来,他权当背景音。
规则,这圈子里到处都是他难以理解的规则,愚蠢但必须遵守,必须遵守但不写明面上。褚晏清说在剧组只睡觉不恋爱是规则,导演说只要在剧组这块地上都得听他的也是规则。如果成不了制定规则的人,便总有一天要向规则屈服。
但他那时还以为可以挣脱规则,所以抱着狗一路往国道的方向走了,试图打到一辆能前往市区的车。
这路上并不算孤独,有人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持着还算礼貌的数米距离。程醒言无需借着月色回头看看,也能猜到是谁。
“你那破腿伤还没好就别跟着我了,真残了我也不会负责。”
程醒言中途叫嚣了一句。这人仍然执着地跟着他,路程恐怕有三公里。
程醒言翻过马路牙子旁的护栏,不得不回头了:“你是来劝我回去的?”
对方神色自如地编造着荒谬借口:“不是。明早公司派车接我回去开会,我是来等车的。”
程醒言忍不住笑了:“为了等车,你三百万年前就开始忙着进化了吧。”
两人坐在公路护栏上等车,长夜无聊,小狗已经瑟缩在他胸口前睡了。程醒言细看发觉它毛发是柔顺的淡金色,如果能好好养养,没准会成为一条好看的小狗,如今实在消瘦得厉害。从后来领养人反馈的照片看,他的猜想也没有错。
公路四周是漆黑的荒原,风从很远的地平线那边刮来,最后将太阳也刮起来了。
程醒言不打算回剧组工作了。本来他就在为月底的毕业典礼请假犯愁,谁敢请假那导演就跟有人把头伸他家米缸里啄米了似的,铁定甩脸色。这下倒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毕业典礼那天,程醒言遵照导员安排签了份假就业合同,午后三点准时上草坪拍毕业照。
拍摄时扔起来的学位帽由风刮跑了,其中几只飞窜到足球场周围,辨别不清原先的主人。程醒言正打算随便捡一个凑数,有人先一步帮他重新戴上了学位帽。
对方如同逗小动物似的掂量掂量他的手:“恭喜毕业,程醒言。如果能顺利熬过实习期,你离退休就只剩四十多年了。”
程醒言说:“褚晏清,你大老远跑过来,不会就是想和我说这个吧?”
“当然不是。”褚晏清说,“我之前说要给你定拍摄计划。但有生产工具才能有生产力,你的设备太旧,所以先换上这只新的,再重新开始吧。”
程醒言头一次见人以这种由头送礼物。但他同样不想听这个,没有接过来。07.褚晏清从不和谁建立真实的亲密关系,圈内两两三三的所谓“前任”,也大多是为了短暂的利益交换。扪心自问还是因为他那治不好又死不了的旧疾,他光是自己定期检查就觉得够厌烦的,想必也没有其他人受得了他,要认真交往的失败风险过高了。而他恰好比任何人都要更担忧失败。
刚认识程醒言那会他下注也还算谨慎,是渐渐玩脱了才开始不计后果地豪赌,导致将所有的注都押在同一个人身上。比如他原以为程醒言喜欢捣鼓相机,而礼物竟没派上用场,对方甚至看起来更恼火了。按理说输过一场后他就该及时止损,但他偏偏选择了继续下注。
据褚晏清的了解,程醒言跟大学同学之间的交情还赶不上跟西门烤冷面摊老板,但毕业季约饭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那天对方班上几个男生约了一块烧烤,晚六点在西门集合,程醒言则先回宿舍换学位服。
褚晏清如同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宿舍楼底下。骨头内里的疼痛能够令人头脑清醒,不到十分钟的等待间隙里,他突发起新的灵感。
程醒言下楼赴约,就瞥见他倚靠在楼道口间,步伐不得不停滞下来:“我不是叫你早点回去退货?”
褚晏清闷闷地咳了几声:“我走不动了,腿疼。”
程醒言眸色晃了晃,绕过他往外走去。而猎手绝不会放过每个机会,褚晏清已从他背后扑来,将程醒言牢牢桎梏在怀中。
“你能不能不去?我想要你今晚和我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
程醒言生硬道:“不能。我已经答应过了。”
“那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反正我也没办法去别的地方。”
程醒言反驳他:“拉倒吧。你不是很能走吗?那天跟着我起码走了三公里路。还是说你其实是女鬼,走夜路都靠飘的?”
“那天也很痛。”褚晏清差点要把自己开膛剖腹地袒露一番,“跟着你是因为担心你会出事,我在那天突然发现你很重要。你离开剧组这段时间,我也每天都很想你。”
程醒言说不出话了。
尚处于实习期的程醒言比如今好骗多了,就这样将他带回了宿舍。同寝其他三人都已在校外租房,程醒言也只有离开剧组这些天凑合住着,在木板床上搭了个简单的铺位。
褚晏清是乘飞机赶来的,路途上耗费的几小时完全够腿间的伤病发作一番,拖到现在膝关节已相当争气地红肿起一大块,如同林木受伤后残存的树瘿,为他描述的惨状提供了坚实的证据。
程醒言只能临时去校园CBD给他进购了热敷袋。电充满后往伤处贴来,骨头缝里快速升腾起灼烧的涨痛,褚晏清只稍稍僵了僵腿骨,程醒言先安抚般地亲过来了:“再忍一下,等会就不疼了。”
当晚两人并没有做,只是尽可能地拥抱,间或亲吻,不止落在唇边一处。寝室床的狭窄反倒提供了便利,不论以什么姿势蜷着,都总有一块皮肤和对方贴在一起,心跳和呼吸的频率放大得格外清晰。
“好像小狗噢。”
程醒言像抱那条流浪狗一样将他圈在怀里,下颚抵在他额发间,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褚晏清不介意配合对方胡言乱语:“那你能领养我吗?我不想去救助站。”
程醒言郑重地点头:“不会让你去救助站的,你是我最喜欢的小狗。”
褚晏清知道自己赢了,他还想再继续下注试试:“你最好不要后悔,程醒言,我会纠缠你很久。”
【作者有话说】
总之者老师从此开窍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了旧事篇完结,精神病进度10%…下章回归主线,精神病进度100%…
请多多和我互动叭!(鞠躬)
第17章 第14条 就要摸其他狗狗
不知是哪位互联网哲人编造过,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同理可知,所有命运遗弃的垃圾,没准哪天也能废物利用。
程醒言实习期干的那点蠢事,如今也成了极佳的破冰笑料,他每到一个新的剧组都要讲授几遍,对于拉近同事关系起到显著效果。
在剧组这样封闭的高压环境下,传闲话和约《》炮都是必不可少的调剂。尤其那位导演前几年迷jian女演员被逮了,作品全网下架,故事还增添了一层因果报应的神秘色彩。在他待的上个剧组,故事版本已流传为该导及他的黑恶势力公然乱棍打狗,小狗已经奄奄一息,程醒言不顾艰险抱起小狗逃离剧组,一人一狗在附近的村镇遇见位白须飘飘的神医,神医用丹药救活了小狗,在其指点下才知原来小狗是镇守这一方土地的狗神,后来狗神显灵,所以恶人有恶报……
“那接下来呢?程老师你没事吧?”
汪导给他配的这位摄影助理叫李校然,和汪导一样多愁善感,还在关心他的未来命运。
“我这不是好好活着么,有胳膊有腿的。你应该关心导演缝纫机踩得怎样了。”程醒言说,“没怎么着。我的实习期被延长了俩月,公司把我流放去另一个小剧组凑数了。剧组预算才几十万,摄影组就我和我组长俩人。不过我组长经验还挺丰富,人也不错,跟着他打杂就算慢慢入行了。”
李校然似乎猛然想起什么。见汪导还在和灯光组死磕,估摸着离正式开拍还有段时间,连忙说:“你等下,我去把我朋友也叫过来听。你能再讲一遍你和狗狗的故事吗?”
得到他的允许之后李校然一路飞跑出去,回来时果然带了个人。程醒言定眼一看,还有点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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