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挂着相机,我没有告诉他此刻他这幅大义凛然的模样颇有几分傻气,“好,”说着,我指了指他胸口的相机,“其实抓不到也没关系,能用相机拍到他也好,到时候他从巷子另一头跑过来,我在这里等着,就能来个瓮中捉鳖了。”
说完这句话,我笑了,顾鑫也笑了。
因为这实在是太过中二,也太过于傻气了。
小时候我们一起联合揍小拐子时,也经常像这样商量来着。
于是迈开步伐,带着某种如英雄般可敬的气质,就像是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池水那般,顾鑫就那样朝黑暗走去了。
而我则停留在岸上,苦苦等待着。
夜晚的空气总是比白天要湿冷的,直到身上的热血逐渐冷却下去,我才抱紧手臂略微怂着肩膀,开始思索顾鑫究竟什么时候会回来。
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大概四五分钟。
“嗒——嗒——”小巷深处传来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顾鑫!”立即来了精神,按照我们约定好包抄夹击的行动方式,我迈开步伐便朝着巷子另一头的方向走去了。
我没料到,小巷深处会这样黑。
走到大概中间位置的时候,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肩宽腰细腿长,看身高,像是有一米九,在黑夜里气势慑人,令人想到了影视剧里面的某些富有魅力的角色。
不是顾鑫,但也显然跟我想象中“跟踪狂”相去甚远。
看见我,他脚步只略微一顿,随后就像是面对陌生人那般,若无其事地继续上前。
“啊……抱歉。”一边侧过身子让开道路,我一边拿出手机,想要打开手机内置的手电筒。
反正现在光线不好,打开手电筒也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万一呢?万一那个人就是——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
肩膀被推搡,手机因为未曾拿稳,摔落到了地面。
那人的力道极大,黑暗中将我按在冰冷的墙壁上,近乎令我动弹不得,他整个人都覆压上来,宛若一座小型的山岳,我的脚不住地在地面蹬踢,手也拼命地抵抗想要与他拉开距离,但却没有任何效果。
紧紧箍住我的腰,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力道,他俯下身来沉沉吻住了我。
不是蜻蜓点水的浅浅一吻,而是深吻,在血一般的腥甜味儿中,唇舌的撕咬更令我感受到一种仿佛即将被啃噬殆尽的痛苦。
从来……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裴森……”巷尾,顾鑫的声音不可思议地传来。
我看见他手持相机,瞪大眼睛,颇为无措地凝望过来,像是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啧。”高大的男人发出了声音,缓缓地,他松开了我,他的气息是那样狠戾,特别是当他扭头看见顾鑫的时候。
朝顾鑫所在的方向,他疾步走了过去。
“你他妈!!”顾鑫也怒不可遏,他疯了一般直接冲进巷子里,他拿起相机,一瞬间我以为他是要用它砸向那个“罪魁祸首”,然而他却取下了镜头盖,下一刻——
下一刻,顾鑫的身影被那男人遮蔽了,他们一起,溺入黑暗中。
一声闷哼,以及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当我意识到顾鑫已被那个男人击倒之时,我的意识才终于从方才的震惊中脱离开来。
不顾一切地,我冲向顾鑫,我生怕那男人手上拿着刀,或者其他什么锐物。
所幸,没有。
顾鑫只是被他一拳头击中腹部罢了。
“靠,服了……”捂住肚子,顾鑫的语气像是气急,“那个人练过,所以我才会——靠,疼死了,不对,快去追,啊啊啊啊!被他跑了!”
抬起头,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就连橙黄的灯光都是黯淡的,的确,诚如顾鑫所言,“他”已经走远了。
第66章 自甘堕落
黑夜、路灯、纷乱的脚步声,以及……狭窄的巷道。
相机镜头,大概就是在那时候打碎的吧。
顾鑫谨记着我的嘱咐,他本想第一时间拍下犯罪嫌疑人的样貌,但对方却一拳挥过来,直接将他掼倒在地上。
事后顾鑫问过我,被人跟踪这种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我自己都搞不太清楚。
或许是从跟Y先生解除合约之后,也有可能是在那之前,大学时期一直疲于奔命的我只知道撒腿向前奔跑,在一心想要逃离绝望境地的情况下,我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注意是否有可怕的目光降临到我身上。
或许是因为压力太大,长时间的神经衰弱令我出现了幻觉,在刚同Y先生签订合约的时候,我这样说服着自己——毕竟“那个人”从没有真正出现,也未曾干涉过我的生活,不是么?
既然他没有真正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就当他不存在好了,当时我只宁愿相信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总不能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理疾病,患上类似于被害妄想症这之类的病了吧?本来就身负重债,心里上的疾病,比起长时间缠绕在奶奶身体上的慢性疾病而言又算得了什么?有那些催债人打在身体上的拳头痛吗?所以问诊?咨询心理医生?这些事情在当时的我看来都是多此一举的。
不能陪我太长时间,顾鑫很快就不得不离开了。
对于摔坏了相机的事情他倍感自责,甚至提出要另给我赔付一个。
对于他的这番好意,我自是拒绝了,毕竟顾鑫现在生意规模不如往日庞大,而失去了全部亲人的我,也已经不再有其余能够花钱的地方,因而自是有那个精力去筹集资金,去给自己买一台新相机的。
离开前,顾鑫的脸上是满脸的不放心,他怕那个人再来找我,我只笑笑,告诉他不会的,毕竟除开上次,那人从未做出过任何逾越之举不是么?
“好吧……”顾鑫垂眸,攥紧了拳头,像是正思虑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拿起那被摔坏的相机,对我说:“对了,其实去追他的时候,我试着拍了几张照,这东西……坏了还能看里面的照片吗?”
能自是能的,将储存卡取出来,我将相机内部新拍的照片上传到了随身的笔记本电脑上。
然而很可惜,顾鑫的摄像技术实在是欠佳,不光在黑夜中没有开闪光灯,甚至连远处那个不甚明显的身影,都是模模糊糊的。
燃起的希望就这样宣告破灭,最终留下一千句嘱咐,在我的目送下,顾鑫离开了。
之后偶尔打电话,他会问起我关于那个跟踪狂的事情。
无论他问什么,我都会说我很好,一方面是因为我真没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那样许多。
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处于颜面的考虑,至今我仍没能鼓起勇气询问顾鑫,关于那晚我被那个男人压在墙上亲吻的景象,关于……他对同性恋的看法。
“其实……我总觉得那家伙有点眼熟,”手抚下巴,顾鑫思忖着,嘴里念念有词,“不过既然你说没事就算了,有事告诉我啊,我帮你修理他,妈的,那些该死的同性恋,真是丧尽天良。”
好吧,看来是不必问了。
顾鑫是个很传统的人,可能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除开跟女孩在一起之外的第二个选项吧。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的性向,我只是喜欢仇郁清,从小到大,只对他一个人动过心,我想如果仇郁清是女人,我应当也是会喜欢他的,不会比现在更多,也不会比现在更少。
自然,我也瞒了顾鑫许多事,比方说我并不是真的“没事”;比方说我已经有点神经衰弱,总是错觉“那个人”就走在我身后不远处。
实在是过分羞耻,同为男人,却被跟踪,最可笑的是我居然害怕成这个样子,甚至在面对他的袭击时,也是没有任何一丝反抗的能力的。
对,没错,仿佛自与顾鑫同行那日起划上一条分界线,那之后,“那个人”便展开了行动,在某个晚归的夜晚;在某次聚餐后的公交车上;亦或许是白日里不经意间路过的某片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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