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舟刚走到门口,衣装整齐保安立刻上前:“先生,麻烦出示您的证——”
话音还没落,玻璃门哗地被人拉开。
来人约莫十八九岁,头发凌乱,穿着骚气的花衬衫和一条破洞牛仔裤,气度嚣张,帅气的脸庞上带着点酡红。
今天站岗的保安是新来的,听同事们聊过八卦,李翘是常客,经常约一群公子哥打桌球,点最贵的包间,最烈的酒,球技最好的妞,浑然一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
李翘等了整整四个小时,一见面,立刻勾过孟亦舟的脖子:“等你等得花都谢了,骑自行车的都没你慢。”
“临出门前班导来了个电话,帮忙对了一份数据,”孟亦舟顺手扶住李翘,半推半搂着这醉鬼,“往哪儿走啊?”
李翘打了个酒嗝,说:“最里面那间,老地方。”
孟亦舟差点熏一跟头,他偏开脸:“你这是喝了多少?臭死了。”
说起这个李翘就炸毛:“草!秦智这孙子今天走大运了,连赢我三局,你再晚来几分钟,我人就没了。”
孟亦舟哈哈一笑,半点不同情兄弟:“谁叫你技术这么差,人菜瘾还大。”
“我不管,”李翘也不害臊,觍着脸跟他打商量,“反正你得帮我报仇,杀他个七八十局的。”
一把推开闹哄哄的包房门,进去李翘就冲那群人嚷嚷:“秦智那狗东西在哪儿呢,赶紧滚出来受死!”
人群里站起来一抹高大黑影,秦智搂了下孟亦舟肩膀,也不搭理李翘,招呼着说:“孟少来了。”
李翘去扯秦智的胳膊,哑着嗓子吼:“你他妈刚才不是挺狂的么,有本事跟孟亦舟打,保准儿打得你下跪叫爸爸。”
在场的都是李翘朋友,号称全利海最会玩的一堆富家小公子。
两年前孟亦舟跟台球俱乐部的老板打过一局,直接一杆封神,名声立马在这群不学无术,但娱乐项目上谁也不服谁的公子哥里炸开了锅。
孟亦舟的台球是他爸孟浩钦教的,不止如此,孟浩钦还教他骑马射箭,西洋棋,国画。孟浩钦像一个苛刻的匠人,给他爱和温暖的同时,也在他身上加诸了许多殷切的厚望。
秦智撞了下李翘肩膀:“多大的人了还找帮手,你要脸不要。”
李翘说不要,他这人喝多了就烦,一个劲儿缠着秦智。
周围有人过来敬酒,孟亦舟抬起一杯没人喝过的,跟那人碰了碰。
“有阵子没见着你了孟少,最近忙什么呢?”
“明年就毕业了嘛,一堆事。”
“我看你是忙着和大美女约会吧,我可听说了,舞蹈系系花都追到你家门口了。”
孟亦舟笑了笑没接话,他招桃花就是永恒的话题,谁见了他都要调侃两句。
那人抬着酒杯抿了口拉图堡,说口感比不上丹庭酒庄的,又问什么时候去酒庄坐坐。
孟家在郊外经营着一座地下酒庄,孟亦舟偶尔邀请朋友去酒庄开派对,不过他最近学业忙,已经很久没跟这帮人瞎胡闹了。
胡侃了一阵,孟亦舟借口说抽支烟,独自一人坐去了最边上。
对面包房的大门敞开着,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个少年,少年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呈现出翠绿色,像春天发芽的柳絮。
点火的动作慢下来,孟亦舟偏过头,目光一寸一寸地往少年身上攀爬。
松松垮垮的旧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底胶有明显裂纹的劣质球鞋,少年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和周遭格格不入,怎么形容呢,这人让他想起食野草的麋鹿。
红镜咖啡馆的服务生。
中午还在打工,晚上就有钱出入高级会所了?
音乐恰好唱到了尾音,厅内忽地安静下来,孟亦舟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沈晚欲递过去一个本子:“张监制,这是您上次找我改编的网络剧,我已经写好了,麻烦您看看。”
张敬明敷衍地翻了两页,合上,昏暗里那脸上笑得意味不明:“不是看不上吗?怎么又找上门了?”
这几年的好书基本改完改尽了,嗅觉灵敏的资本家盯上了网文市场,开始投拍潜力IP。沈晚欲从小就喜欢写东西,他买不起电脑,就把小说写在作业本上,每周找个时间去网吧,在部落格进行更新。
当时张敬明通过网络找到他,开价不算高,但对于沈晚欲来讲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他紧赶慢赶,十五天时间改完一部书,结果对方却临时告诉他,钱照给,但不能署名。
说白了就是找个没名气的学生做枪手,他当时给拒了。最近他妈妈生病,家里着急用钱,这才重新联系上张敬明。
“署名的问题我想清楚了,没关系,按照您的要求来。我也觉得这是我锻炼的机会。”沈晚欲讲得张弛有度,既没放低姿态,也没过度谄媚。
张敬明没着急回答,将剧本丢到一边:“小沈啊,真不是我拿乔,但是现在剧都快开拍了,临时换本我很难做的。”
这话纯属扯淡,剧压根没立项,网上基本搜不到相关的消息,张敬明不过是记恨他被驳了面子,想挣回来。
沈晚欲没和他过多周旋,开门见山地问:“您想我怎么样?”
张敬明歪坐在椅子里,一手摩挲着下巴,看起来一肚子坏水。
沈晚欲迎着他的眼光,不躲不退。
“这样,”张敬明倾身,将一杯洋酒推到沈晚欲面前:“你把这杯酒干了,我就替你想想办法。”
蓝色白纹酒瓶,波兰进口伏特加,52度。
张敬明指尖夹着一根烟,翘起二郎腿:“《如梦》虽然算不上大制作,但班底和团队都是从聂导手底下出来的,聂导挑本有多狠,相信你也听过。”他慢慢吐出烟圈,“求人嘛,还是得拿出诚意。”
沈晚欲看了一眼满当当的酒杯,犹豫几秒,然后抬起来,一口闷了。
辛辣的酒水烧着喉咙穿肠而过,灼出一阵阵微痛的热意,也灼得沈晚欲眯起了眼睛。
喝完,沈晚欲将酒杯倒转,一滴不剩:“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张监制。”
“哎,”张敬明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只说帮忙想办法,可没说一定能成啊。”
“怎么样才能成?”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哄我开心了。”
直觉告诉沈晚欲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他仍然淡定地看着张敬明:“洗耳恭听。”
张敬明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物件,视线移到大厅时,突然眼底一亮。
“这么着,”张敬明大喇喇指着台球桌,“这儿最出名的就是台球,你陪我玩一局,要是赢了,我不但用你的本,还另加你额外的稿费。怎么样?”
沈晚欲顶着他不怀好意的眼光,缓慢地说:“成交。”
俱乐部每次开一对一的局,都会引起一圈人围观。
孟亦舟嘴边叼着烟,垂眸打量台子中央。
俱乐部构造巧妙,四面巨大的落地窗与暮色完美相融,他与少年凝滞在彼此对面,隔着俯仰角和茫茫人海。
少年神态冷静,趴在桌边压低上身,眯起一只眼睛瞄准球。他衣襟微敞,露出白皙的皮肤,太白了,像云一样,仿佛一碰就会化。松垮的T恤裹出一截细窄的腰身,往下是又直又长的一双腿。
纯真,野性。
两种气质。
在他身上杂糅成一体,散发着迷人的危险。
“看什么呢?”李翘终于注意到身旁的兄弟心不在焉。
孟亦舟吐出一口烟,按过他脑袋,在他耳边问:“认识吗?那人谁啊?”
李翘还没说话,秦智开口,说:“他啊,不就是文学系的沈晚欲。”
晚欲?哪两个字?
没等孟亦舟琢磨清楚,李翘又问:“你怎么知道,他跟你很熟?”
秦智“嗤”了声,表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不屑:“哪能呢,人家高材生,跟我这种瞎混混的不是一路人。”
明显话里有话。李翘问:“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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