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钻色泽深邃,和严琛曾送他的那串满天星项链主石的色度一致。
他曾抚摸过那颗钻石无数次,这点不会认错。只是眼下这枚蓝钻的尺寸要小很多,镶在胸针上低调奢贵,不会喧宾夺主。
安奕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把它放回去。
年底安奕回厦川扫墓,结束后他去了林誉明家,叫上秦牧野一起三人在家吃火锅。
三人聊生活、聊工作,气氛热络愉快。
说起安奕做的瓷,秦牧野相当得意。
“我之前拍下来你参赛的那个双耳瓶,最近有好几个人想加价收走,做梦呢吧。当初严琛跟我出双倍,我都没给他。”
秦牧野脱口而出,挨了林誉明一记横肘。
林誉明拿眼斜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牧野微笑:“你用劲可以再大一点。”
安奕目光来回扫视对面的两个人,“你们……”
林誉明:“酒友。”
秦牧野:“饭友。”
林誉明:“驴友。”
秦牧野:“P……嗷!”
又挨一记肘击,秦牧野手捂胸口咬着牙根说:“朋友。”
安奕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其实我想问你们要不要喝点饮料,感觉两位朋友已经喝高了。”
秦牧野啧啧笑起来,“小安哥,我发现你变坏了。”
林誉明拿起酒杯,笑着和安奕碰了碰杯,“说起来,最近没谈恋爱?感觉你心情好了不少,是不是有情况?”
安奕失笑:“我整天待在工作室,哪里有时间?”
“这都是借口,”林誉明说,“真的想谈,总会有时间。”
“真的很忙,”安奕说,“年后我要帮师父做两尊瓷塑,还得为新一年的巡回展做东西,没那个心思谈恋爱。”
秦牧野一手托腮看着他:“小安哥清心寡欲的程度,可以出家了吧。”
安奕抿了口酒,淡笑道:“嗯,毕竟我没时间交朋友。”
三人一起笑起来,秦牧野喝到最后有点醉了,拽着安奕的手和他开始吐槽起严琛来。
他说,严琛前几天为了安奕参赛获奖的那个瓷瓶,又来登门谈判,甚至买通他妈,两人软硬兼施试图让他割爱。秦牧野自然不肯给,严琛被气得直接犯了胃病,还拖累他挨了长辈一通数落。
安奕平静地听着,看不出情绪。
林誉明一把捂住秦牧野的嘴,把人连拖带拽扔进了卧室。
他出来,看见安奕在收拾碗筷,林誉明说:“放着我来就行,姓秦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安奕摇摇头:“我没事,严琛在我这里已经翻篇了。”
林誉明靠着门框看他,“那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单着?”
“……走走看吧,”安奕笑了笑,“我现在一个人,其实挺充实的。我打算参加完下届巡回展,就去把成人自考念了,我想去大学里看一看。”
想做什么便做,想去哪里便去。
他现在来去自由,前所未有的舒心平静。
因为他不再惶恐、不再迷茫,更不需要从别人那里汲取爱意与养分,他正在靠自身逐渐变得丰盈而幸福。
年后,安奕帮谢飞年做完两尊瓷塑的收尾工作,便开始着手于自己在春末陶艺巡回展的参展作品。
但他做了很多泥塑模型,都不是很满意。
谢飞年把他的废稿看了一遍,劝他出去走走。
“你还年轻,整天闷在我身边能见什么世面,”谢飞年说,“你不出去看看山看看水,那你画出来的玩意儿永远是在模仿别人的山水,没你自己的那个劲儿。”
圆滚滚的胖橘在安奕怀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安奕伸手摸摸它光顺的毛发,决定暂缓手中的工作,出去走一走。
临走前,他接到了艺术银行章明的一通来电。
章明本来负责资助计划,一直和安奕有联系,安奕这两年大部分作品也是通过艺术银行进行租赁、销售与拍卖。章明在今年初升职,调往事业部任副总,安奕看到他的来电有点意外。
“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安老师你最合适。”章明说,“过来救个急,帮帮忙吧。”
艺术银行最近在和国外多家同类型机构谈合作,基本已洽谈完成,其中几名国外的负责人对中国瓷器很感兴趣,趁着签约仪式,他们想参观一下瓷器,尤其是瓷塑的制作过程。
章明是想请安奕做这个事。
一来,安奕做过陶艺老师,形象气质俱佳,不会有损公司形象;二来,安奕这两年算是陶艺界内的新生力量,是瓷塑大师谢飞年的得意门生,既有现代年轻人的思想审美,也兼备古瓷的质朴典雅,难得能融会古今。
章明再三请求,不停劝说,安奕想了想,答应下来。
章明长吁口气,直言安老师你就是我的定心丸。
安奕失笑,他其实答应下来不为别的,而是因为打算参加成人自考,他最近在苦练英语,这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
安奕为此狂翻词典,上网查阅资料,写了一大篇英文介绍,再和谢南沧视频请他指正语法和发音。
谢南沧才从南非回来不久,心玩野了,年后没多久又跑去美洲玩。
谢南沧那边正是阳光沙滩海浪,安奕想等他有时间再说,谁知谢南沧让他等等,一招手,一名穿着花衬衫的卷毛混血突然出现在镜头里,趴在谢南沧的背上歪着脑袋冲安奕热情地打招呼:“嗨,你、好。”
口音有点奇怪,像是才学中文不久。
“安安,你念给他听,”谢南沧说着,抬手揉了下男生的浅灰色卷发,“你来找语法错误,我听着。”
“Hell no!”男生大叫一声,嬉笑着抱起脚边的冲浪板跑开了。
谢南沧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贪玩。”
安奕好奇,小声问:“是南非的那个吗?”
谢南沧大方地点点头,“中英混血,但中文最近才学会两句,非要给自己起名叫谢小谢。”他说,“你念给我听听,没准语法比他还好。”
安奕失笑:“怎么可能?”
谢南沧笑容里都是宠溺,“真的有可能。”
安奕在谢南沧的指导下,改了几遍稿子,并花了两天时间把它背熟。
陶艺展示的当天,他向章明打申请,不要翻译,自行上场,章明对他相当放心,连稿子都没看就一口答应。
艺术银行有自己的藏馆,馆厅旁边设置了展示区,安奕在等签约团代表时把稿子又背两遍,打算背第三遍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安奕回身站好,率先看到的走在签约团中央,一身西装革履、身形挺拔的严琛。
他今日打扮得很正式,头发侧分有型,西装笔挺干练,和身边几个外国佬一边交谈,一边阔步而来时,矜贵沉稳、气场全开。
和安奕记忆里的他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
章明从旁引荐,将安奕介绍给前来参观的代表团。
安奕克服紧张,朝代表团打过招呼后,便到旁边一边做瓷塑,一边讲解中国历史悠久的瓷文化。
起初他说得有点磕巴,严琛在旁低声帮忙解释了两句,帮他完美揭过尴尬。
安奕看了严琛一眼。
严琛正在用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
安奕突然想到他高中那天,荣誉墙被人泼了红漆的那个早上,严琛罩在他头顶的那件校服,仿佛再次落在他头上。
安奕定定神,口述变得顺利了些。
他一边演示雕刻线条,一边讲述瓷像背后的佛道儒,渐渐变得游刃有余。
严琛始终认真、克制地看着他。
直到演示结束,代表团十分赞叹,和安奕握手感谢他的耐心又细致的讲解。
严琛这才向前迈出一步,像等待检阅的锡兵,向安奕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掌——仿佛和安奕握手,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誉。
他说:“你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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