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怎么一直不出去,原来安老师在偷偷干坏事。”
严琛拉开淋浴间的玻璃门,目光直白落在安奕身上。
花洒淋下,在安奕深凹的脊柱沟里汇成一条涓涓溪流,流经两个浅浅的腰窝,再溢出向下浸入臀丘,打湿森林,淹没草地。
好一片诱人风光。
安奕扶墙站好,主动让出位置,“进来一起洗吧。”
严琛冲他挑了下眉,“你继续。”
水雾漫起,安奕看着他黑而沉的眼睛,莫名恍惚了一瞬。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天,他也是这样隔着稀薄的水汽,兀地撞进了少年严琛玩味不羁的眼里。
当时严琛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你继续”。
那年他刚满18岁,正值高三下学年,父亲因为投资失败,同合伙人一起跳楼自杀,留下一堆难以厘清的债务纠纷。
母亲常年做全职太太,从没插手过生意,还要照顾当时年仅4岁的安雅,孤儿寡母不好为难,催款的债主便盯住安奕这个家中仅存的男丁不放。
他被堵在巷子里挨打挨骂,被人用棒球棍戳着肋骨威胁,身上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生活笼在暴力恐吓的阴霾下,他试过反抗、想过逃跑,但挣扎来去的结果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那天春雨淅沥,他又被围殴了一顿。
右手在抵抗中被某人用鞋底碾破出血、小指骨折,连笔都拿不住,安奕无奈放弃了摸底考试。
他跑上学校天台,冲进雨里,歇斯底里地哭吼叫骂。
他气愤、惶恐,更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到不久后的高考。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面对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又能怎么办?
那些债务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听母亲说,就算变卖全部房产与家当,也补不上窟窿。
安奕越想越绝望。
一向安静内敛的人,那天却抄起一截儿凳子腿,疯狂往地上砸。
木屑崩了一身,手震得又痛又麻,伤口崩开,血滴飞溅,直到将凳子腿硬生生砸断,他才罢手。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安奕抬手抹了一把,在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似乎找到了发泄情绪的方法,于是瞄向天台东南角堆放的杂物,却不经意间与一道玩味的目光撞个正着。
楼梯间轿顶的屋檐下站着一个少年,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也不知看了多久。
正常人会选择在对视的瞬间避开目光接触,以免尴尬,可对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始终盯着他。
安奕愣了一下。
只见那人穿着校服,看颜色应该是高一的学生,拉链拉到最高,领子不伦不类地戳着,叼着拉链,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冲他挑挑眉。
“你继续。”
明显把他当热闹看。
滚沸的愤怒潮水般退去,安奕一声不吭,加快脚步消失在落雨的天台。
那之后,他经常在天台遇见严琛。
对方有时候是一个人坐在水箱下抽烟,有时候是和朋友聚在一起打扑克玩游戏,而严琛见了他,也只是眉梢一挑,算作招呼。
幸好天台够大,而安奕需要的地方又很小。
他只需眺望一下天高地阔,吹上片刻冷风,身上的晦气霉运就能被暂时扫空,至少可以捱过这一天。
因而天台的那一隅角落,就成了安奕的精神寄托。
不久后的一个中午,安奕正趴在座位休息。
午饭时间大部分人都去了食堂,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同学,或是在低头补作业,或是坐在一起讨论问题、小声闲聊。
安奕像溺水了一样,教室里的嗡嗡声随他意识下沉而逐渐被水面隔绝,直至完全消失。
他胸口发闷,呼吸不畅,但眼睛睁不开,身体也动不了。
突然,两下近在咫尺的“笃笃”声震痛耳膜,他“噌”一下弹起来,椅子腿在地板划出尖锐的鸣叫。
安奕心跳得极快,额头沁了一层冷汗。
过了两秒,涣散的目光才聚焦在课桌边多出的那人身上。
深棕色的眼瞳中又多出一丝迷茫。
还没睡醒吗?这里分明不是天台。
只见严琛双手插兜,冲他随意歪下脑袋,转身就走。
等走到门口,回头见他还戳在原地,少年冷峻的眉峰压下,透出不悦:“傻站着干嘛,出来。”
安奕迷迷糊糊跟上去,踏出门的一刻,他听见身后教室炸开锅的议论声。
“……你找我有事吗?”
安奕跟着严琛走到楼梯口,不想再下楼了。他腿很疼,头很晕,只想回去睡觉。
严琛不说话,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个遍。
安奕被看得浑身发毛,低下头,却被这人捏着下巴扳回来,紧接着额发被撩开,脑门上的伤口被粗鲁地按了一下。
他吃痛,退后一步拍开严琛的手。
“你干嘛!"
严琛嘲弄道:“天天被揍成这样,你也太弱了。不还手,还是打不过?”
“与你无关。”安奕冷冷地说。
转身想走,却被严琛攥住手腕,强行拖下楼。
当时陆续有人吃饭回来,他们逆着上楼的人群,很扎眼。
安奕无法忍受旁人的注视,恨不能挖开地缝钻进去。他把头埋得极低,声音闷闷的快哭了:“你放手。”
严琛充耳不闻,昂着头像只高傲的孔雀,顶着俊美乖张的脸,在路人的注目礼中,强行将他拖去了校医务室。
时隔多年,安奕依然记得那只手的力量,攥得他那样疼、那样紧,在颠沛摇荡的18岁,给了他别样的支撑与温度。
而如今,他的手再度被严琛扣住,被举过头顶,被按在墙上,被放在更滚烫坚硬的地方。
第03章 “找根黄瓜有多难”
热水哗啦啦冲刷而下,玻璃门上氤氲的雾气被安奕按出了暧昧走形的掌印。
时间久了,安奕站不住,严琛直接两臂穿过腿弯将人轻松抱起,还使坏地颠了两下。
“别闹!”安奕惊呼。
“不喜欢我闹?”
严琛抱他往卧室走。
安奕靠在他怀里,小声承认:“喜欢,很喜欢。”
严琛相当受用,把人放到床上准备继续时,安奕低叫了一声。
声音不太对。
严琛垂眼看了一下,脸色立刻沉下去。
他退到旁边,讥诮道:“你是不知道疼,都这样了还想被我搞?”末了,幽幽嗤一声:“我可没你这么重口味。”
安奕面露局促。
想换种方式讨好,可他技术太烂,青涩的像个雏。
严琛很不满意:“不是让你有空学一下吗?怎么还这么笨。”
安奕尴尬地抿了下嘴唇:“我一个人怎么学?”
“看着视频,找根黄瓜能有多难。”严琛烦躁地闭上眼,转而拽住他的手:“快一点。”
安奕有双漂亮的手。
十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而且安奕喜欢做陶,日复一日的拉坯,让他练就了一手灵活本事。
严琛面色稍霁。
不过潦草收场还是让他眉眼间压着几分烦躁。
洗澡出来,严琛闻到卧室里一股浓烈的药味,立刻皱起鼻子:“什么味儿?”
“烫伤膏。”安奕敞开窗散味。
这盒药膏还是他做学徒时买的,早已过了有效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手实在疼得厉害,只能先拿这个凑合涂一下。
严琛牵起他的手看了一眼,指尖烫起的水泡已被挑破,糊着一坨深棕色的药膏。
他把药膏揉开,安奕吃痛地哼了一声。
严琛瞪他:“早就让你换份工作,整天跟泥啊土啊打交道,本来就脏,居然还能烫了手。”
他一直瞧不上安奕的工作,又脏又累工资还低,不知道有什么好。
“可我只会这个。”安奕说。
他做陶的手艺是外公手把手教的,老人曾不止一次夸过他有天分,去世前也念念不忘,叮嘱他一定不要放弃。
不想换工作,也是不想斩断这丝情感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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