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吵嚷的独立办公室跟雀喧鸠聚的家里简直两个级别,岑谙的耳膜饱受折磨,忙钻进厨房里准备晚饭,躲开了满客厅的滚滚硝烟。
刚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摆到料理台上,屏幕亮了,应筵发来一张握着咖啡杯的照片,指间夹着机票,配文:先分手十二个小时,落地第一时间联系你。
岑谙回:谁要跟你分手。
他本意是他们何时在一起了,怎知应筵的回答紧接而至,快得他都没从自己那句话里品出别的含义:那以后都好好的。
岑谙用力甩上冰箱门:不许玩文字游戏。
应筵:不许玩加班游戏。
也不知是谁以往常常加班,岑谙踱到窗边看了看楼下覆着水光的地面,不得不说自一场风暴潮后,他多了个不喜欢的天气。
如果不闻不问显得不妥,言明等候显得心切,那……岑谙在放下手机前回复最后一句:回来的话,挑一个好天气吧。
炒好菜端出去,那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手言和,守着那盒椰蓉球差不多扫了个精光。
岑颂推了推西点盒:“哥,给你留了两个。”
岑愉舔舔手指,打了个嗝儿,擦擦手过来派筷子。
岑谙无语道:“吃那么多,还能吃得下饭吗?”
“主要是太好吃了,比我们学校后街的私房甜品弄得都好。”岑颂拨了拨西点盒和袋子,“这什么商家啊,二维码都不印一个,太不懂赚钱了吧。”
岑谙往他满是腱子肉的胳膊上甩一掌:“别光坐着,赶紧去盛饭,要不你明晚吃学校食堂。”
难为那俩吃了那么多点心还能把满餐桌的三荤一素吃干抹净,岑颂真怕岑谙没收他钥匙赶他回学校住,饭后积极地承包起刷碗的任务,岑愉拱到岑谙腿上,悄声说:“爸爸,那个球真好吃。”
“是嘛。”岑谙说,“那下次还给你带。”
“喜欢爸爸。”岑愉贴了贴他,从裤兜里掏出个新的手绳,“材料包里没有小熊了,我用了小刺猬。”
深绿色的编织绳,看着也不错,岑谙勾在指尖上:“这么好看呢,上课偷偷编的?”
“没有!我课间弄的,连毽子都没踢。”岑愉说,“还被邢小陶看到了,让我编个黑色小珍珠给她。”
“不得了,以后她的小姐妹没准儿要你一人编一个了。”岑谙拍拍孩子的后背,“去吧,写完作业再编,别太晚睡。”
房间里新安了套桌椅,岑愉抱起书包往屋里去了,客厅里就剩着岑谙一人。
厨房传出碗碟相碰的声音清脆得像一曲奏乐,岑谙听着,从沙发上拧过身来,后方的瓷砖墙挂满娃娃,他随手将手绳挂到一只山羊角上,拉远距离拍了个照片,设置成自己的新头像。
他这头刚替换了头像,那厢应筵就保存下来,头等舱里有网络,他放着笔电里要紧的工作不处理,全神贯注翻看岑谙的朋友圈。
平均一个月才发两三条动态,每条生活照不多于一张,应筵恨不得从寥寥几角窥见岑谙如今生活的全貌,看了哪场电影、打卡过哪家餐厅、从书店里淘到哪本新出的诗集……
电影票有三张,他揣摩除了岑谙和小愉剩下的那个会是谁,那个满身巧克力味儿的alpha?人家从出生起就赢在了起点,哪像他不得不想方设法遮盖起不惹人喜的信息素,偏还连孩子的名字都不配提及。
发布日期四月之初,环河公园绿意盎然,照片里的小孩儿踩着溜冰鞋从东灵桥滑下,细胳膊细腿儿,也不知那晚在俱乐部外推他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应筵小心保存,可惜没翻出过小愉的一张正脸照,他似乎从没看过一次小alpha带笑的眉眼,在这条路上他已经被岑谙判了死刑。
一盏床头灯、一轮天上月、几只枝头鸟、落日街头照,食物美景,野狗野猫,岑谙的朋友圈内容囊括很多方面,唯独未在自己的朋友圈露过一次脸,个人照比工作号里的还稀缺。
其中有两年,岑谙的朋友圈是大段的空白,没有图片,没有文字,不知是生活太忙碌,还是无心观四方——
直到岑谙离开的他的那一年七月,二十号,岑谙发了一枚太阳,是软件自带的表情,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再往后就是一条直线,朋友圈被翻到了底。
岑谙这些年记录的朴素内容,成了应筵远门在外的私藏慰藉。
落地南澳是上午十点,离开航站楼去往酒店的路上,应筵给岑谙拍下了本地的春色,岑谙回敬他办公桌上一杯刚冲泡好的咖啡。
两地存在不大的时差,应筵问:回公司了?
岑谙在等待电脑开机,抽空回复:净问废话,前几天不是才在这张桌子上偷袭过我。
应筵:别冤枉无辜人士,我那次可没得手。
岑谙:要是得手了恐怕我俩现在就不会在这个号上聊天了。
应筵:好小气的beta。
岑谙:好小气的alpha,借了领带却记不起归还。
应筵败下阵来:我在这边买一条新的送给你。
有部门组长给他送文件上来,岑谙关掉手机,单方面结束了这场估计比岑愉和邢小陶的聊天内容还幼稚的拌嘴。
才刚加上好友没几天而已,应筵的头像没被刻意置顶也时时挂在了岑谙聊天列表里的最顶端,这样很不好,岑谙知道习惯一旦形成就会产生依赖性,为了杜绝这种心理产生,他手动把岑颂置顶了,并在每天睡前给他弟发晚安。
岑颂既受宠若惊也肉跳心惊,抓着手机跑过来敲他门:“哥,你是不是太久没alpha,拿我来过瘾了?”
快要睡着的岑愉从被窝支棱起脑袋:“我就是爸爸的alpha!”
岑谙摁熄手机:“我是检查一下你多晚睡觉,顺便喊你给我关个灯。”
应筵虽每天都有找他,但消息不算密集,各自都席不暇暖,且相隔两个时区,能立即回复就很凑巧。
开会时岑谙的手机开静音关振动,但收到来信会亮屏两秒,应筵给他发酒庄的包装车间证明每一支酒都按严格规定生产,也发穿梭于葡萄林密叶中斑驳的阳光,问他祜灵市是否还下雨。
会议室里岑谙往往坐在前头最靠近严若炤的位置,以防老总火眼金睛,他通常散会后都故意不急着碰手机,挑着问题跟人探讨完才不慌不忙回办公室点进界面。
岑谙:以前怎么没见你话那么多。
应筵:我也没发现自己的分享欲可以这么强烈。
岑谙:你这都不是分享欲了,是疯享欲。
应筵:你错字了,是想。
应筵:岑谙,我想你了。
就像南澳的葡萄园砸下一颗果实,在岑谙的心头淌了片酸甜。
这不是应筵第一次说想他,却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应筵在想他,因为这一瞬,他每个器官每块肌肉,都清晰地感觉到盘亘体内多年的根在收缩。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索性如往常般拿工作当托词,自私地让应筵的想念成为结束语,大概下一次话题,又能完美地逃过。
没想到应筵这次好像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岑谙克制了一整个下午没拿起手机,晚上洗过澡起了闲心看看,惊恐地发现朋友圈攒了一百多条消息,应筵给他的每一条动态都点上了赞。
岑谙戳他:你手不酸啊?
应筵擎等着他主动:打不动字的话可以开视频么。
岑谙:不可以。
应筵:我买了新的领带,你看看颜色喜不喜欢。
岑谙:手机里看有色差,我喜欢肉眼看。
界面没再弹出新消息,正当岑谙怀疑他也被应筵当成了结束语,应筵忽然回复道:是想见面的意思吗?
岑谙握着手机,耳畔倏然群山轰隆,是他的心在动摇。
在聊天界面和天气软件切换数次,岑谙仰靠在床头,就当是谁的胸膛:祜灵市早就放晴了很多天。
在应筵离开后那场雨只飘了一夜,后来便一直保持着晴天,只不过十冬腊月,没有一天不是冷得折胶堕指,岑谙每天要给岑愉准备两壶热水,一壶放在保温杯解渴,一壶抱在怀里驱寒。
十五号的前一晚,岑谙整点下班,买食材回家调了火锅,庆祝岑颂的论文顺利发表,虽然吃完以后还是由他弟来负责刷碗,为此岑颂还揪了把悠闲吸溜酸奶的侄子,骂他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小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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