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医院里不能留下太多的人,因而除了安保人员,只能留下一名工作人员。又因为陈修明的身体极差,时刻住在无菌病房里,由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守在病房外的只能安排一个男性的工作人员。
那位工作人员是陈家最核心的工作人员,自小就被陈家收养,称得上忠心耿耿。
但那位工作人员的儿子也刚刚出生,又和陈修明的“养父”是不错的朋友。
陈修明的“养父”于是主动请缨,让工作人员先回去照顾亲生孩子几天,由他来代为看顾小少爷。
那位工作人员每日也进不去病房,实际上只干一些在病房门口守着的活,再加上陈家正在办葬礼、冯女士长时间昏睡不醒、儿子出生后的身体也算不上好,多方因素叠加之下,他点头同意了。
于是,陈修明的“养父”就代替原本的工作人员日夜守在了无菌病房外。
其实医院的医护人员和陈家的安保人员都算负责,他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机会,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滑过,他也得知, 第二天,那位正经的工作人员就要回来了。
但或许是老天都在“帮”他,陈修明的体检数据在那一天很好,医护人员讨论后,决定将他转出无菌病房。
在转运的途中,陈修明的“养父”终于寻找到了机会,悄无声息地在陈修明“养母”的配合下,将两个孩子掉了包。
工作人员回来后,甚至还对这对心怀叵测的夫妇大为感激,他从来没有近距离地看过陈修明,第一眼亲自看到的就是陈彤,自然不会生疑。
而陈修明出生就进了儿童版的重症监护室,更无缘和陈世承、冯女士相见。
其实,当时负责照顾陈修明的一位护士看出了不对,她向自己的主管领导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却得到了一句“你看错了”、“小孩子不就是一天一个样”的结论。
或许那位领导是真的这么想的,又或许,那位领导也看出了不对,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碍于医院的名誉和个人的前途,选择了沉默和捂嘴。
年幼的、孱弱的陈修明就这样被所谓“养父母”带回了家。
这对利欲熏心的夫妻,一开始十分惶恐,他们或许是害怕陈家人立刻发现不对再找过来,也或许是有点仅存的良心,倒也抱着陈修明去了一些便宜的小医院,开了一些药。
但网友们并不吃这套,早就在评论区开了辱骂模式——
“把孩子从高端医院里抱走,然后直接送去小破医院瞎治?这孩子没死算是命大的。”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下作的人啊,为了让自己的亲儿子过上好日子,能狠心让别人的孩子差点病死。”
陈修明看了几条评论就不再看了,他想了想,又问了白京一句:“陈彤小时候生过病么?他那时候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让那对夫妻选择将他和我交换么?”
白京沉默了一会儿,说:“冒牌货在最后生那场重病前身体一直很好,小时候也从来都没有生过病,调查的结果显示,冒牌货在入住普通病房后,各项指标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极好,最后安安稳稳地出了院。”
“所以,他们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是为了治孩子的病,”陈修明的语气很平静,却久违地感到了痛苦,“他们就是想交换我和他们亲生孩子的人生,想让自己的亲生孩子过上富贵自由的日子。”
白京的手贴在了陈修明的脸颊上,过了一会儿,他说:“是的。”
陈修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小幅度地偏了偏头,收敛了情绪,才重新看着白京,说:“我小时候总在生病,家里没有什么钱,只能去小诊所里打点滴,他们总是很忙,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凳子上,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向下流,有时候其他病人和病人家属会很心疼地问我疼不疼、问我家长都去哪儿了……我以为我都忘了,原来我全都记得。”
白京摸了摸陈修明的脸,对他说:“他们并不是你的‘养父母’,他们应该叫犯罪嫌疑人,他们给你的那点温情,不过是为了抵消内心的自责,让自己心安,恐惧着有一天真相大白,希望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陈修明沉默了很久,最后他点了点头,说:“我找不到理由反驳你。”
小时候,陈修明想去上课外的辅导班和才艺班,但家里不太富裕,他刚在餐桌上提起,就看到了“父母”为难的眼神,他会很乖巧地说:“算了,也没那么想去,我自己在家里学习,也是一样的。”
一次妥协、次次妥协;一次退让、次次退让。
于是大学的时候,在选择是否要读第二专业的时候,考量到家里的负担,陈修明将申请表拖进了回收站。
于是在择业的时候,陈修明选择了看起来钱更多的那一份offer。
于是在考虑未来的时候,陈修明划去了很多的选项,留下了“我要照顾好父母”这一个。
在他挣扎求生的时候,陈彤接受着最高端的教育,享受着最无私的宠爱,身边有美男相伴,纵使最后和多个亲人不算和睦,但因为是陈家人,他得到了太多的特权。
陈修明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成熟的社畜了,只要现在和未来过得好,他没必要再回过头去看那些过去的人和事,没必要陷入憎恨和埋怨的情绪里。
但当过去的细节一一展现,他却发现他无法再做到大度从容,无法再原谅那些伤害他的人。
陈修明闭了闭眼,问白京:“除了这个公告,你还想做什么?”
“陈亦煌想做的事,我会帮他一把,”白京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平静,“只是,明明,你还要让你的‘养父母’安稳下去么?”
“他们不是我的养父母,”陈修明不再选择逃避,也不再选择‘算了’,“他们是一对犯罪嫌疑人,法律无法追溯死人,但我希望他们得到道德的谴责。”
“那他们的墓地呢?”白京像是在哄骗,又像是在建议,“几十万的墓地太贵了吧,骨灰存放室已经算得上宽容了。”
陈修明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他的脑子里一直翻滚着各种念头,穿插着各种的回忆。
那对夫妻对他好的回忆,对他不好的回忆,不断发生着碰撞。
最后画面停顿在了那个女人给他最后的遗言上。
——即使死亡,他们依旧不愿意告知他真相,依旧在保护着那个他们近三十年从未见过的儿子。
——他们是故意犯罪的,为了他们的亲生儿子过得幸福,就可以毁了他的一生。
“你说得对,”陈修明缓慢地开口,“他们不配住在我买的墓地里,而陈彤,也不配写在我家的族谱上。”
白京亲了亲陈修明的嘴唇,眼里含笑,说:“我帮你报复他们,好不好?”
陈修明轻轻地点了点头,过了一小会儿,又说:“你也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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