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秒钟,思考要不要问陈华自己晚上要住哪儿,但属于华国人骨子里的羞耻,还是让他放弃了询问。
暂时不能买东西,但陈修明还是很想花钱,想了想,戳了戳之前结婚给自己发了请帖,但自个却装作没看见的曾经关系不错、近两年没怎么联系的朋友。
他转账了两千元,在输入框里刚输入了“这是补发给你的礼份子,抱歉之前没有看到你发的电子请帖,也没参加你的婚礼,希望你别介意”,还没点击发送,转账就被对方秒收了。
陈修明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写好的文字发了过去,对方回得也很快——“这么客气干什么!最近我收到了好几个补发份子钱的,有空请你吃饭哦!”
成年人了,也都知道“有空请你吃饭”只是一句托词,大概率是没有饭的。
但陈修明还是挺开心的。
他当时囊中羞涩、假装没看见对方的请帖,虽然可以安慰自己“好久不见了,我没必要随份子”,但自那以后,他和对方也断了联系,默契地终止了与对方本就寥寥无几的交集。
现在补上这份钱,仿佛对曾经的友情也有了一份交代。
而且,收到钱的对方,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两千块钱,不多但是也不少,起码可以带家里人吃一顿大餐,再买几件日常穿的衣服了。
陈修明补发了三个红包,等他放下手机,车辆已经到达了公司的大门口。
陈修明下了车,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很多辆车——原来早上去找他的车队,刚刚也跟着他一起到了公司。
保安的大叔已经凑了过来,刚举着喇叭喊了一句“这里不能停车”,等看到了这一排车队,开始警惕地拿起对讲机向领导汇报起来,看模样,他是想报警。
一群黑衣人西装笔挺,陈修明自己都觉得自己像黑X会。
陈修明有些尴尬地上前一步,和保安打了个招呼,说:“……都是我朋友。”
“是你们公司的客人么?”保安是认识陈修明的,他放下了对讲机,终于恢复了以往“铁面无私”的模样,“按照大楼管理规定,这么多人来访、这么多车要停车,得提前做好备案。”
“……抱歉抱歉,我能不能临时做个登记,然后再……”
“您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陈华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陈修明的肩膀,“让我来处理,好么?”
“……”陈修明茫然地看着陈华,他默许了。
“我刚刚有查询到,这座楼的产权属于谢家,谢家和陈家关系不错,我恰好认识谢家的三公子谢峰,或许您可以通融一二。”陈华的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但莫名很有压迫感。
保安踌躇了几秒钟,还是说:“按规定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感谢你的敬业。”
陈华说完了这句话,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简单几句话说明了情况。
不到一分钟,保安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他一边听,一边按下了贵宾电梯的远程操控按钮,等结束了通话,又打电话喊来了在一楼前台的礼仪小姐,叮嘱说:“带各位领导上去。”
“是。”
陈华再次后退了几步,把“主要位置”让给了陈修明,说:“少爷,请移步。”
“……”陈修明感觉自己尴尬得可以用脚趾扣出一座别墅。
但又莫名有一种暴发户式的爽感。
他在自己的公司,是个“底层人”,除了要做好本职的工作外,还经常被抓过去当接待的壮丁。
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等在楼下,对所谓“领导”点头哈腰,亦步亦趋。
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被保安“严格要求”,为了让客人多停一辆车,又塞烟又说好话。
他总是劝自己,赚钱嘛,卑躬屈膝不丢人,劝的次数多了,仿佛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但直到今天,他才久违地体会到了,怎么做一个人。
原来他也可以享受到那些超额的“服务”,原来他也可以让人正眼相对,原来过往的那些“为难”只是因为他没有资格得到“不为难”的待遇。
——人人平等么?
——人人真的平等么?
陈修明放弃了思考,他一边走一边听前台介绍这座大楼——他在这里上了两年的班,头一回知道这座楼有那么多的故事,也头一回知道,最里面的专属电梯,是能够运营的。
礼仪的讲解告一段落,陈华低声说:“少爷,我能否先和您的领导做一个沟通?”
“可以……叫我修明就好。”
“这不合规矩,”陈华笑了笑,很柔软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不用担心,少爷,我会帮您解决一切问题的。”
陈修明略微忐忑的心脏,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陈华没有再打电话,而是低头快速地发送起了信息,十分钟后,所有人抵达了指定的楼层。
陈修明“久违”地看到了自己公司的“一把手”和自己的直属领导,两个人都格外热情地凑了过来,殷切地称呼他为“陈少爷”。
陈华上前一步,应付了两个人几句,一行人进了贵宾会议室,陈华率先提出了要求:“冯女士希望今天就能办完陈少爷的离职手续,至于工作交接,陈少爷愿意给予远程协助。”
“应该的应该的,陈少爷为我们这公司做出了突出贡献,现在因为要回家继承家业而离开,我内心是十分舍不得的,只能在手续上特事特办,不要给陈少爷填麻烦,”“一把手”不亏是“一把手”,一番话说得格外诚恳,又在无形之中轻轻拍了拍马屁,“我们的员工也十分舍不得少爷,想为您组织一个欢送会,不知道……”
“欢送会就不必了,”陈修明硬着头皮接了话,“我也很感激您的栽培,相信公司会越来越好,很快就能成功上市。”
“承您吉言、承您吉言,对了,小张,你去看看陈少爷的东西有没有整理好,顺便和财务说一声,把少爷的工资和奖金都算好了,今天就发放下去。”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名为“小张”的陈修明的直属领导,一改早上嚣张跋扈的面孔,连连应声,又求饶似的看了看陈修明,这才转身离开。
陈修明当然可以选择给他上上眼药,但陈修明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又觉得他可怜起来。
——这个公司最大的剥削者,其实就是“一把手”,其他人不过是有样学样、层层下压而已。
他的领导的确很可恶,但他不这么做,就无法保住他自己的位置,也无法供养得起他自己的房贷和家庭。
可恨极了,但也有些可怜。
陈修明没有落井下石,他有心想和同事告个别,但又觉得,现在这种场景,在“一把手”和“直属领导”的陪伴下,无论是和哪个同事多说几句,对同事而已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他准备等今天结束之后,在和同事们私下里聊几句,组局就不必了,多少可以送点临别的小礼物。
第5章
手续办得比他想象的更快,不到三个小时,陈修明就拿到了自己所有应该拿到的文件,手机收到了工资和奖金到账的短信提醒,至于其他的个人物品,则是装在了精致的手提箱子里,由陈华带来的黑衣人双手抱着,准备带走。
陈修明对公司没有什么不舍的情绪,倒是对几个同事有些许不舍,然而所有的情谊都可以之后再聊,特地转过去说几句,就不礼貌了。
陈修明眉眼间流露出了想要离开的情绪,陈华几乎是瞬间就揣测到了他的想法,递来了台阶:“冯女士还在等您,少爷。”
陈修明恰到好处地“装”出了一点遗憾的表情,对公司的“一把手”说:“抱歉,我要先离开了。”
“家事要紧、家事要紧,我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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