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102)

　　池一旻没头没尾地说，“去碰碰运气。”

　　“啊？”秦清不解。

　　池一旻很快说道，“没什么。”

　　今年是极星创立的第三年，公司已经逐渐步上了正轨，这几天在H市有一个行业内的研讨会，秦清和池一旻受主办方邀请，一起带着公司的研发团队来参加活动。

　　活动结束，到了该班师回朝的时候，池一旻却让秦清带着人先走，自己在H市多逗留一天。

　　秦清将目光转向窗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搞不懂你，为什么非得多留一天，天不亮就赶飞机有意思么。”

　　“行了，别瞎操心了。”池一旻听见她的话，笑了起来，“放心吧，明天我会比你先到公司的。”

　　既然池一旻都这么说了，秦清没有再劝，“好吧，你自己看着安排。”

　　话虽这么说，秦清心里门儿清，想着得找个时间开导开导池一旻，森林这么大，在一棵树上吊死对他没好处。

　　告别了秦清，池一旻也收起手机，他小心地避过准备散场的广场舞方阵，踩着一地的碎影继续往前走。

　　道路两边是两排棕榈树，夜里灯光一打，再配上动感热辣的舞曲，颇具度假风情。

　　池一旻此刻所在的地方，是H市内的一个海边公园，这个公园沿着海岸线而建，绵延数公里。

　　公园深处有一条防波堤，自从去年池一旻在这条长堤上遇见过隋聿，之后他每次来H市出差，只要有机会，他总会来这里看一眼。

　　但池一旻从来不对在这里能再次遇见隋聿这件事，抱有太大的期望，毕竟人的好运气总是有限的。

　　不过今晚的天气不错，气温适宜，风也不大，堤坝上游人如织，就算只是在这海边散散步，也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池一旻正这么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台阶下，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是隋聿。

　　一个卖气球的年轻人穿着泰迪熊造型的玩偶服，在人群中扮可爱卖萌，引得不少男女老少驻足围观，也吸引了隋聿的目光。

　　和前次一样，隋聿并没有注意到池一旻，池一旻也没有上前，像在工作场合无数次的不期而遇一样，用人群隔住自己，远远看着他。

　　隋聿本人看起来比视频里瘦了些，最近几次见到他，他的身边总是簇拥着许多人，但不知道是为什么，池一旻总会在他身上看到一种离群索居的孤独感。

　　就好比现在，他分明置身在喧嚣的人群中，脸上也是笑的模样，却好像被一层无形的塑料膜包裹着，困在了一个连声音到达不了的真空地带。

　　经过多年的锤炼，池一旻已经心如止水，无论在什么时候见到隋聿，他都能做到波澜无惊。

　　但是此刻，他的心里却有一种冲动。

　　想站在他面前，想好好将他抱进怀里。

　　* *

　　三月一过，天气开始回暖，今晚的滨海公园比往日热闹许多。

　　临近十一点，憨态可掬的玩偶熊卖了一个晚上的气球，也到了该下班了的时候。

　　随着玩偶熊的离去，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也逐渐散去，隋聿终于获得了片刻的清净，他将目光收回，看向脚下层层堆叠的海浪。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当隋聿遇上烦心事的时候，总是喜欢来这条长堤上走走。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公司内外接连出问题，各种麻烦事扎着堆来，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行什么霉运，烦得他几乎想撂担子走人。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隋聿早就看清了现实，短暂的逃避过后，他终归要出去面对狂风暴雨。

　　隋聿没有给自己留下太多喘息的时间，他一个人在海边又待了几分钟，就准备离开。

　　他刚从台阶上站起身，就看见已经下班的玩偶熊去而复返，牵着一大串色彩斑澜的气球，步伐艰难地朝他走来。

　　未等隋聿发问，玩偶熊已经来到他面前站定，笨拙地从一串气球中挑出一颗，递给了隋聿。

　　那是一个粉色小猪造型的气球，由于太过粗制滥造，让人很难一眼就辨认出是什么生物。

　　不过猪耳朵上的“Be Happy”倒是印得很清晰。

　　看样子，这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熊，是要搞强买强卖。

　　“多少钱？”隋聿并不在意，低头去翻手机。

　　这时，一个闷在头套里的声音说，“送给你。”

　　没想到这个玩偶里居然是个男生，隋聿掏手机的动作停住了。

　　这个声音让他想起一个人，虽然知道这个人现在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玩偶熊里，但不妨碍隋聿对这个声音的主人生出几分好感。

　　隋聿接过气球，说：“谢谢。”

　　隋聿刚把气球拿在手里，又一只气球递到他的手边，这次是一个带着粉色蝴蝶结的小白猫造型，上面印着“Lucky”。

　　“也给我？”隋聿惊讶地问，他没想到这只熊居然这么大方，刚在他在人群里卖气球的时候，他听了一耳朵，这气球一个得卖二十块钱呢。

　　玩偶熊点了点头。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个个印着“be fearless”“bright future”“have good every day”的气球，依次来到了隋聿手里。

　　他手里的气球越来越多，几乎要拿不下，色彩斑澜的气球飘在半空中，随着风来的方向摇摇晃晃，像一朵刚从天上拽下来的云彩。

　　最后，玩偶熊认真地从仅剩的几颗气球里挑出一颗“Happy Birthday”，递给了他。

　　隋聿怔了怔，突然想起来，今天真的是他的生日。

　　想来这大概只是个巧合，玩偶熊送完了气球，就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回走，隋聿回过神来，连忙叫住了他。

　　“等一下。”手里的气球实在太多，隋聿拿着有些困难，他拨开一颗挡在他眼前的“奥特曼”，对玩偶熊说：“过来抱一下。”

　　玩偶熊大概没想到隋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背影顿了顿，只有四根指头的熊手一松，手里的气球都飞了。

　　“完了。”隋聿看着飘然远去的气球，幸灾乐祸道，“你今晚要赔得当裤子了。”

　　待他收回视线时，熊已经转过身，两只布纽扣缝出来的黑眼睛像是有了神似的，专注地看着他。

　　隋聿拽着气球，往前走了两步，靠进了玩偶熊毛茸茸软乎乎的怀里，学着小朋友们的样子，用空出的那只手，环住了圆滚滚的腰。

　　这条堤坝可能真的有什么魔力，去年他在这里遇到一个背影很像池一旻的人，今天又在这里遇到一只声音像池一旻的小熊。

　　想到这里，隋聿也乐了起来，揉了一把小熊宽阔的后背，说，“谢谢，很高兴可以在今天遇见你。”

 

第77章 番外（二）

　　“那我就这么下去了？”天上下着雨，秦清站在幽暗潮湿的楼梯间，看了一眼雨中的人影，回过头来，再次和池一旻确认，“一会儿他看见了， 不会误会吧？”

　　“没关系。”池一旻背对着走道围栏，目不斜视，没有往楼下看上一眼，俨然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

　　但是末了，他还是忍不住交待秦清，“记得把伞给他。”

　　言语间是难以掩饰的催促。

　　有病，秦清暗自腹诽。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步下楼梯，像是故意让池一旻着急似的，迈着缓慢的步伐，步履优雅从容地走向等在雨里的人。

　　今晚的雨势大得吓人，池一旻家楼下的路灯又黄又暗，但不妨碍秦清将他打量了个仔细。

　　原来池一旻喜欢这样的，秦清很快得出了结论。

　　见隋聿将目光转到自己身上，秦清连忙把伞往他手边伸了伸，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别给他打电话，也不别给他发消息了。”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折叠伞撑开，好心劝隋聿：“别等了，他不会再见你的，回去吧。”

　　隋聿拿了伞，有没有离开，秦清并不知道，她回到自己的车里之后，坐在驾驶座上，给池一旻回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秦清开口就是一句：“你要说的话，我已经帮你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