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统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一张床一把椅子,大叔让俩小孩坐床上,给倒了两杯水,自己坐椅子上,好声好气儿的劝:“你俩刚门口吵吵的那些,我是没太听懂,但看上去你们是一家的?兄弟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好好说,别急。”
迟野笑了一下,热水烫手,他等了会儿才喝。
小孩儿刚还张牙舞爪地说狠话,现在老实了,揪着迟野的衣服:“哥,给我看看你的背。”
迟野按着他的手,不易察觉的倾了点身子,让夏允风能看见他的脸。
“没事儿,回家再看。”
学校保安室里有药箱,大叔给他们找来:“伤口处理一下。”
夏允风很自觉的做起伺候人的差事,迟野手掌擦破了皮,胳膊肘也落了伤。
“叔。”迟野把杯子递了出去,“再给我倒杯水,谢谢。”
夏允风抢过他的杯子:“我来。”
保安大叔坐在那儿,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俩。
夏允风把杯子放进迟野手心里,看着他,像只等候发落的小猫。
迟野摸着他的头,不知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迟野说:“叔,我们先走了。”
夏允风问:“水不喝了吗?”
“不喝了。”迟野摇摇头,“走吧。”
大晚上的,值班那大叔仿佛撞鬼般后脊发凉,眼瞅着那俩小孩儿越走越远,拿起桌上的杯子把水喝干净。
“我特么聋了?”他揉了揉耳朵,“那小孩儿说话是没出声啊。”
第53章
回到家,父母加班都还没回来。
出门前还好好地俩人,回来就半身不遂了一个。
迟野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不想动。
夏允风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哥,我能不能看看你后背?”
他没一点儿在外面的气势,说话时软绵绵的,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
迟野应了声。
可夏允风听不见,当作迟野不想理他。
他蹲在床边,不敢擅自碰迟野,心想迟野肯定讨厌死他了,也怕死他了。
迟野转过脸去,对上夏允风的眼睛:“什么表情?在外面不是很凶?要关我还要毁我容的,现在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哥,你让我看看。”夏允风恳求道。
迟野就这么侧着脸,保证夏允风能看见他说话:“你没长手不会自己动?”
夏允风这才敢去掀迟野的衣服。
掀开后心疼的气儿都喘不匀了,那尊白玉似的后背一大片淤血,吓人的厉害。
“哥……”
“你哥还没死。”迟野嘴欠道,“别急着给我哭丧。”
“你胡说什么啊!”夏允风疼死了,内疚疯了,“我……我去找药油……”
迟野却抓住他的手,微一用力将人扯到床上。
“哥?”
“别动。”迟野把夏允风翻了个身对着他。
迟野根本不用说话,他就这么看着夏允风,夏允风都受不了。
他从没有这样过,被人一个眼神囚困住,甚至不受控制的想要哭泣。
夏允风很想躲避迟野的注视,但又不敢移开眼睛,他怕迟野会跟他说话,怕漏掉迟野对他的审判。
“还想说什么,继续说。现在家里没人,也没车子撞你,你还想对我做什么,说给我听听。”
夏允风胡乱地摇头,那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鬼话把迟野害成这样,他后悔死了。
“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疯呢?”迟野啧着声,话说的慢慢的,“是不是你这名儿起的不好,小风小风的,真成小疯子了。”
夏允风承认自己是疯子,嗓音发颤:“对不起哥,我发疯……”
“你还知道说对不起。”
迟野已经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他很长的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显的很疲惫。
夏允风脱开他的手冲出马路的时候,他完全被恐惧淹没,像是有一只手扼住了咽喉,让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够大,不够响。
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比夏允风那些疯狂的话更让他害怕。
“以后……”
夏允风噤了声,心跳的却很快。
迟野应该想清楚了,是否还要跟他继续下去。
夏允风忐忑不安的看着面前的人,目光紧锁住迟野的嘴巴,怕错漏一个字。
迟野睁开眼,换了副神情,眼神比平时都要深沉,这让他看起来又凶又严肃。
“以后跟我生气可以,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乱跑了,也不能不接我电话。”迟野说,“那种话也别再说了,念头都不许有。好好地小孩儿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给你条链子,你敢拴我吗?”
夏允风毫无预料的接收到信息,觉得眼花缭乱,那一个个字眼拼凑在一起,拆分又重组,反复推敲,合成这些摧心肝的话。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迟野,以为对方是要跟他说分开,没想到竟是在给他立规矩。
“装的那么厉害,咬牙切齿的,吓唬我?”迟野抬起手的手落在夏允风的耳朵上,也很像是在拥抱他,“我是你哥,是你男朋友,不用说我也跟你绑在一块儿,用不着你出手。”
夏允风怔怔的,瞳仁在颤。
“想象力这么丰富,跟方锐有的一拼了。哪来的那么多看我的人,把你哥当明星吗?还昭告天下,还……”迟野想到夏允风说的那些糟心话,脑神经都跟着疼,“你知道怎么做吗就在那口嗨。”
“行了你,别那么委屈的盯着我,我可一句重话都没说。”
迟野是一句重话都没说,就因为这样,夏允风才更难过。
迟野说的,字字扎在他心上,句句烙在他灵魂上。
强忍着的眼泪顺着眼眶落下,夏允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直到迟野皱着眉把他揽在怀里。
不爱哭的小孩儿连哭起来也是无声的,眼泪淌进迟野的脖颈间,滚烫的一片。
他啄着夏允风的耳朵,心疼劲儿一点不比他少。
这是个擅长狐假虎威的小孩儿,明明怕成那样了,还是笨的只会硬来那一种方法,其实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做什么,嘴上说的比谁都狠,狠起来心比谁都硬,好像这样就不会痛一样。
如果真的不痛,现在就不会缩在他身上可怜的哭了。
迟野没哄过哭泣的小孩儿,也挺笨的,拍一拍肩膀,捋一捋后颈,单调的重复着:“好了,不哭了。”
夏允风一直到眼泪干了才敢看迟野,但那也无济于事,他很多年没有哭了,稍微哭一会儿眼睛就肿起来,眼尾很红,眼睛里蕴着水。
迟野在他眼睛上吻了一下,拍拍他的屁股:“去拿药油,我快疼死了。”
夏允风吸着鼻子,二话不说跑下床去翻药箱。
他还是慌,开门时胯骨撞在门框上,找药油时打翻了整个药箱。
迟野躺床上听着那动静,想喊他慢点儿,张开嘴,担心夏允风听不见。
夏允风听不见,他在今晚证实了这个猜想。
迟野是在危机前的某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关于为什么夏允风说话时总盯着别人的嘴巴,为什么有时候在背后喊他会得不到回应,为什么小孩总是爱装聋作哑。
他记得最初的时候,他问过夏允风是听不见声还是说不了话。
那次夏允风很认真的告诉他四个字:“我听不见。”
可他没有当真。
在值班室他仍在试探,抱有一丝侥幸,直到他一声未发的靠嘴型跟夏允风成功对话,那点侥幸也彻底破灭。
夏允风拿着药回来,翻箱倒柜的找出好几种,恨不得全用在迟野身上。
迟野敞着后背,伤痕骇人。
夏允风看着自己的“罪证”缄默不语,把药油倒在手上,搓热了以后轻轻在迟野背上推。
迟野提了口气,后背上的肌肉绷紧了。
夏允风立刻停了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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