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夏允风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身上比划,老半天也没选好要穿啥,觉得这小孩忒矫情,跟个小姑娘似的。
清醒的过程花了几分钟,迟野打着哈欠起床。
一出门撞上迟建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揉着眼问:“您老还没走呢?”
迟建国比儿子还要高点,大手招呼上迟野的后脑勺,把本来就凌乱的头发揉的更乱:“小风第一天上学,我送一下。”
“哦。”敢情跟他没啥关系,迟野咂咂嘴,往浴室方向走。
迟建国把他拽回来:“你今儿也别骑车了,一起走。”
迟野摆摆手:“照顾好你新儿子吧。”
这话说的实在是酸,要不是迟野刚睡醒都不可能说这话。迟建国听笑了,强壮的手臂勾住儿子的肩膀:“得了,给老爸点面子,好久没送你去学校了。”
第9章
迟野靠副驾上,曲着两条长腿,姿势看起来很散漫。
后面凌美娟一直在跟夏允风说话,当妈的总有操不完的心,恨不得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帮儿子做了。
夏允风抱着新书包,包沉甸甸的,这种沉重感让他很踏实。
补习班门口夏允风下了车,凌美娟想送他进去的,被夏允风拒绝了。
美丽的女人趴在车窗上,放心不下的看着夏允风:“要听老师的话,放学别乱跑,等哥哥来接你。”
迟建国就请了俩小时的假,晚上得值班,凌美娟下班要回去做饭,来回跑太折腾了,就迟野顺路,接夏允风的任务自然落他头上。
夏允风点点头,挥手道别,头一扭就走了。
小的送完送大的,对迟野没那么多要叮嘱的,凌美娟简单说了几句,主要是让迟野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这还没正式开学,晚上别学太晚。
迟野应着,但该做什么、怎么做,心里都有数,他在学习上从来不让家长操心。
后来迟建国补充一句:“别在学校惹事。”
迟野看着窗外:“我不惹事,别人惹我就不一定了。”
“你……”
“嘘。”迟野打断他爸,“不吵架。”
车停在附中门口,迟野提着包下了车。
迟建国在车里朝他喊:“放学就走,别忘了接小风!”
迟野背上书包:“知道了!”
凌美娟换到副驾来坐,拽着安全带叹了口气:“这哥俩走的头都不回一下。”
迟建国在门口掉个头,一脚油门上了路,也跟着叹气:“处这么些日子俩人都不亲呢。”
爹妈在这边操心哥俩好不好,那边迟野压根不记得还有个弟。
他刚进班就被一堆人围起来,书包不客气的被人扒拉走,方锐那厮咬着只笔大摇大摆的翻他书包,含糊不清的说:“我滴哥你总算来了!”
几个人饿狼捕食般瓜分迟野的作业本:“快快快,物理卷子给我,我还有三道大题!”
“英语呢?英语在哪,我先把阅读勾了!”
“我靠,野哥你小日记都写了?大神就是大神!”
迟野被吵的直皱眉,拨开面前那几个回自己位子上坐。
方锐带着空书包和战利品回来,摊开卷子开始抄,眼睛和手速同步,还有空废话:“野哥,上次一别你我一周没再见面,小弟很惦记你,你是否也思念我?”
一周没见,方锐更奇葩了。
迟野嘴角一抽,说了句大实话:“你哪是惦记我,你是惦记我的暑假作业。”
前桌许淼抽空插了句嘴:“我就很诚实,我只惦记野哥的物理试卷!”
迟野摇着头笑了。
高三的教材上学期末就发了,迟野没带几本回去,全塞在抽屉里。
他拿了本英语书出来,说:“其实你们不用全抄,意思一下就行了,老师根本不看。”
许淼停了笔:“你怎么知道?”
“上学期开学去老田办公室,正好收废品的在呢,我亲眼看见她一页没翻全卖掉了。”
“真的假的啊!”许淼把笔扔了,周围几个听见的也都抬头看他,“我去,你怎么不早说!”
迟野没忍住,捂着嘴角乐。
方锐不愧是跟迟野从小玩到大的,眼睛都没抬一下,嗤一声:“也就你信,他要真看见了会把作业全写完了?”
迟野突然开始狂笑。
许淼一句话堵胸口,扭过头接着补作业去了。
迟野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他摸摸眼角,眼泪都他妈快笑出来了。
方锐打他趣:“心情不错啊,看来跟你弟处的挺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迟野笑不出了,觉得腰疼。
方锐简直是情绪探测仪,那眼睛都没从卷子上移开过,却精准的捕捉到了迟野心情变化:“哟,是在下看走眼了。”
迟野翻到单词那页,损道:“您的眼神似乎一直都不好。”
方锐这男的话多又八卦,搁下笔,扯扯迟野的衬衫袖子:“哎,你弟到底长啥样?是不是跟电视上那些农村小孩一样脏兮兮的,脸上还有两团高原红?”
还真让方锐说中了,头回见面时的夏允风就是脏兮兮的,脸上有团高原红。
他把方锐扒拉开,不想多说:“你哪来那么多话,抄你作业。”
“靠。”方锐没劲道,“知道的你是多个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藏了个宝贝,怕人偷还是怕人惦记啊,回回提你回回给我堵回来!”
迟野快恶心死他了,汗毛都竖起来,还宝贝?就夏允风?不够磕碜的。
“磕碜”的小孩今天穿的干干净净,白衬衫小短裤,怪精神的。
补习班原址是个中学,后来学校搬走了,这块地被某教育集团包下来,专给中学生补习文化课用。
学校很大,夏允风都没办法拿山里的学校跟这里做对比,没得比。
教室在五楼,夏允风攥着书包带往上走。他很久没有爬梯了,迟野家只有一层,以前倒是经常爬。
山里的人都住悬崖边上,上下山要爬个很长很长的□□,他们那儿的人叫它做“天梯”。
天梯很长,不知道是从什么树上取的材,很结实,没听说有人掉下去过。后来政府加固过一次,不少地方都换成了铁。
夏允风每天要背个背篓来来回回的爬,手心里的茧子多半是扶天梯时磨出来的。
教室里坐了不少人,这个岁数的小孩熟的很快,前后左右有人已经聊起来了。也有几个小伙伴约着一起来上补习班的,教室里不算很安静。
可夏允风一露面,教室里的说话声突然小了下来,等他完全站在室内,周围彻底静默无声。
夏允风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一门心思在找空座位。
座位是乱坐的,很多位置已经坐了人,夏允风在过道上犹豫一下,挑了个靠前的位子。他刚要放下书包,旁边桌的男孩突然扔了本书过来:“这有人了。”
夏允风微有些局促的把包背回去,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很少见,他甚至说了声“抱歉”才转身去了另一桌。
然而同样的事再次发生,邻座的同学嬉皮笑脸的冲他挥手:“这也有人了哈。”
夏允风只好往后走,第三次尝试的时候对方就说的比较直接了:“换个地儿,不想跟你坐。”
夏允风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不愿意和他做同桌。
他站在教室中央,猛地察觉到很多视线,那里面有探究,还有轻视。
这样的目光很熟悉,迟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看他的。
他在原地静止几秒钟,有人低语,有人在笑,光鲜亮丽的少年们大方展示自己的骄傲,高高在上的理所应当。
夏允风很不屑的在心里笑了一下,什么城里人山里人,恶心人的时候还不是一样。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不喜欢就要赶走、就要毁掉的道理,这点夏允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以为夏允风就要这样灰溜溜走掉的时候,他拉开了身边的凳子,大方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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