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因他这一声渐渐安静下来,大家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怪怪的,直呼第一次见面的甲方大名怎么看都不太礼貌。
姜意尬笑两声:“怎么了这是。”
迟野把夏允风面前的海鲜都撤了,自己点的那些摆到他手边。那些年伺候夏允风吃饭也是这样,把他不爱吃不能吃的全推走,明晃晃的偏爱都留下。
迟野看着姜意:“别给他吃那些,他海鲜过敏。”
吃饱了,迟野站起来,手伸给夏允风:“车钥匙,我拿行李先回酒店。”
夏允风坐在位上,自下而上的看着他,眼神很淡,过去总巴巴黏着迟野的一双含情目,现在没有一点情意。
他摸摸口袋,把车钥匙放进迟野掌心。
对方收拢手掌时碰到了他的指尖,夏允风觉得凉,充盈着暖气的室内,迟野手指的温度像是冰块。
夏允风说:“余淼,送一下。”
“不用了,”迟野拒绝道,“你们慢用。”
迟野抓着外套离开,帘幕抬起又飘下,脚步声逐渐远去。他走后,包厢里面面相觑的安静几秒,这情状谁见了不说一句有问题。
田娇忍不住了:“风哥,你们认识啊?”
夏允风终于低头夹了块肉,蘸着辣椒粉:“打过照面,不熟。”
这话谁信啊,余淼说:“他都知道你海鲜过敏,这样算不熟?”
夏允风左颊鼓动,飞她一眼,很不给面子的说:“我知道你屁股蛋上有颗痣,我见过么?”
余淼捂住屁股,大惊失色道:“谁告诉你的!”
笑声迭起,大家都太熟了,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几个玩笑过去,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迟野。
好好的接风宴变成了同事聚餐,女孩子多的地方吵闹的很,还很能聊,结束时已经过了零点。
夏允风去结账,前台把车钥匙给他,说是和他一起来的客人留下的。
“他没开走吗?”夏允风问。
“没有,那位先生打车走的。他说没有国内手机号,是我帮他叫的车。”
夏允风没再多问,姜意站到他身边:“带我一截儿?”
姜意晚上喝了几杯清酒,身上热燥燥的,上了车就把车窗打开一条缝。
夏允风不让他开,说冷。
姜意只好作罢,俩人相识多年,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姜意大学毕业后留在美院任教,同时挂名在夏允风的工作室,项目不常接,每逢寒暑假倒是很热衷推荐优秀学生过来实习。
姜意说:“学生们放假了,美院的公益项目近期就要启动,你今年还去吗?”
夏允风大学开始,每年都报名参加学校的公益助学项目,最开始是以志愿者的身份去往贫困地区,工作是教那边的小朋友画画。毕业之后他每月都会留出一部分薪水投入到公益项目中去,每年资助两个山区小学生,一直供到他们上大学。
真正让夏允风在业内出名的是以他为负责人的身份主办的一场公益画展,那次画展没有名人名作,共展出四十幅画,均是出自贫困山区的学生之手。
山区物资匮乏,娱乐贫瘠,孩子们画山画水画外面的世界和对未来的期待。夏允风就是从山里出来的,他理解每一个孩子的心,因此呈现出的东西也是最纯真质朴的。
“去。”夏允风转动方向盘,“记得帮我报个名。”
“没问题,”姜意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跟负责老师说一下,确定好日期后告诉你,你提前预留好时间。”
说起这个,姜意顿了顿:“你走得开吗?”
美术馆设计方案初步拟定,现场勘查后设计师方面要出施工图,夏允风应了声:“可以。”
姜意挺高兴,展开手臂伸个懒腰,脚下踢到个东西。车内昏暗,他低头看了眼:“啥掉了?”
打开车顶灯,他弯腰捡起来,是个黑色钱包。
“这不是你的吧。”姜意说。
夏允风摇摇头,出门前还没有的。他想到迟野:“可能是……”
姜意已经手快的打开了钱包,展开一看,右边一排是证件和信用卡,左侧的透明封皮内夹着一张旧照片。
十年前稍显稚嫩的少年侧影,广播大厅光影降下的刹那,夏允风的轮廓在暗中温暖柔和。
姜意对着那张照片发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换钱包了?”
谁会心血来潮在钱包里放自己的照片?夏允风皱起眉,等红灯的间隙抽走姜意手里的钱包。
钱包丢了,证件都在这里,去住哪门子的酒店?
姜意明白过来:“是……那个设计师的?”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两个人并非是夏允风所说的那样“打过照面”而已。照片上的夏允风明显稚嫩,年份起码有七、八年往上,联想晚上迟野一系列的言语和举动,他忽然躁动不安起来:“你们真的不熟?”
那张照片在夏允风眼底停留一会儿,合上,固执的坚持:“不熟。”
怎么个不熟倒说不出了,他们曾坦诚过爱,也曾互相占有。
汽车一溜烟开到姜意小区门外,赶人下车:“早点睡。”
然后扬长而去。
深夜路上已无多少车辆,夏允风给迟野拨语音电话。电话一直响到挂断也没人接听,夏允风猜测迟野的手机没电了。
马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谨慎的人仍然开的很慢,夏允风敞开了跑,不足二十分钟便到达酒店。
酒店是余淼订的,图方便,选的工作室附近那家。
不确定迟野是否在酒店等候,夏允风来碰碰运气,如果不在就算了,说明他们分别多年连默契也一并清空。
凌晨后的酒店大堂依然灯火通明,夏允风从旋转门进去,未行几步,很快留意到沙发上的身影。
他停下来,见迟野仰脸靠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桌上放着进入休眠状态的电脑,旁边是一些资料和一杯冷透的咖啡。
那间咖啡店夏允风喝过,熬夜赶画时的常胜将军,喝完人能清醒的站起来跑个马拉松。
夏允风走近几步,发觉迟野连睡觉都皱着眉。从前这人皱眉多半是因为不耐烦,现在应当不是,或许是太过刺目的灯,又或许是这场不应该的重逢。
夏允风用手背推迟野肩膀:“醒醒。”
迟野没睡熟,一推就醒了。睁眼一个钱包扔下来,梦中的人就在眼前。
一时忘了分寸,迟野伸手抓住了夏允风。
夏允风仍是那副姿态,冷清清的睨着他,不躲不闪,仿佛此刻纠缠的姿态与他无关。
迟野指尖缩了一下,清醒了。他克制的收回手,揉了把脸:“抱歉。”
捡起钱包,也不看一眼就收进口袋:“我去开房间。”
夏允风在原地站着,不咸不淡地问上一句:“我不来,你就一直睡这里么。”
迟野说:“不确定掉在哪里。”
夏允风无话可说,此行目的达到,他该走了。
“等等。”迟野喊住他。
酒店前台,迟野把身份证交给工作人员,钱包敞着,透明内页里的照片不见了。
夏允风是将照片抽走时才发现底下还藏着第二张的。那年元旦汇演,迟野从凌美娟钱包里扒拉下来的,照片上是他们两个,迟野抱着他在海中说话。
迟野疾步到身前,向要车钥匙那样摊开手掌:“还我。”
夏允风长高了,那时需要仰头才能和迟野对话,如今抬起眼睛就能看到。他像是不明白:“还什么。”
迟野说:“照片。”
两张照片而已,却一副要债模样。
夏允风轻飘飘答:“扔了。”
迟野仿佛听不懂话,摊开的手掌滞在那里:“......什么?”
“扔了。”夏允风冷冷的重复。
似有某种难言的痛苦,迟野连呼吸都不顺畅。他问道:“扔在哪里?”
高级酒店的大堂供暖充足,他的声音却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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