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我觉得在他身上,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你们家里人挺开放啊?还能接受孩子是双性恋。”
这话使得韩云拿不准对错,他回头问:“丁厌,你们这次回家,小姨和小姨夫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啊。”丁厌低着眼看脚下的路,怕一脚踩坑里。
“没什么反应?”韩云重复他的话。
楚瀛代为提示:“你哥哥是问,你爸妈知不知道我们的事。”
“哦,他们不知道。”丁厌提高音量答,“哥,你不会出卖我吧?”
“我出卖你,我能得什么好处吗?”
“不能,哈哈哈。”
韩云又问:“那你不打算跟你爸妈说了?”
问完被身边人掐了一下大腿,周芷茜斜乜他,动口型无声说:“万一人家两个就是玩玩呢?”
“找到机会再说吧……你让我就这么说,我也不敢啊。”丁厌跳过土坑和石头,“到时候我爸我妈,你爸你妈,还有我大伯大婶,六张嘴加起来,我谁都吵不过,唾沫星子就能淹死我。”
“你姐知道?”
“茵茵姐知道。”
“那让她帮你。”
“她要是没离婚,她还能帮我说两句,但现在,她说话也不管用了。”丁厌不想聊这个,终结道,“哥,我一年才和你见几面,好不容易出来玩,你就别触我霉头了。”
韩云闭嘴了。周芷茜抿唇笑道:“你弟弟真好玩儿。”
钓小龙虾多简单,鱼竿都不用,打过孔的竹竿拴上棉线,棉线另一头绑上腥臭的动物内脏,放到河沟和水田里,四根竿子一起钓,半刻钟就装了半桶。
丁厌钓着钓着,被蚊子咬了一手臂的包,而且蚊子只围着他咬,他痒得坐立难安,原地乱跳。
“怎么就只咬我啊啊啊!”他快疯了。
“因为你的血更香?”周芷茜带了花露水,给他喷了,但效果一般。
韩云道:“这山里的蚊子太毒了,要不你们先回去?我们俩在这儿钓也够了。”
“那好吧……”丁厌怕再被咬下去,全身没一块好皮,拽上楚瀛走了。
可他这个星期好像被厄运缠身,还没走两步,小径边的荒草丛里蹦跶出一只灰绿色的肥胖蟾蜍,跳到了他的脚背上。
丁厌的叫声惨烈到足以撼动方圆百里内的生灵鸟兽,他宛如喝醉了酒原地起舞的螳螂;楚瀛伸来扶他的手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挥开,他就那么手舞足蹈地一脚插进了稻田。
韩云和周芷茜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儿一同手牵手摔进田里。
楚瀛:“……”
“我真是倒霉透顶,世界上居然还有像我这么倒霉的人……”丁厌捋起袖子,从农家后院里的蓄水缸里掬起水,洗去脸上溅的泥点子。
楚瀛蹲着身,帮他挽起裤腿,露出两条白生生的、沾了少许泥污的小腿肚。他扶着水缸站立,楚瀛用水瓢舀了清透的井水,淋上他光裸的腿面、足背;清水冲洗掉泥渍,再上手轻轻揉搓,确保没有污垢残留。
丁厌享受被服侍的待遇,遗憾地想手机不在手边,否则真想拍下这个画面啊,标题叫做《豪门大少爷俯首甘为孺子牛》。
他的皮肤受不得搓磨,一捏全是红印,洗完的小腿像刷了红油的白笋,怪怪的。这是他自我感觉,但如果让楚瀛形容,那该叫漆了红釉的玉笋,也许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吧。
他们带来的背包放在屋子里,楚瀛给他搬了根凳子坐,再进屋拿了一双凉拖给他。
这就是“有个听话的男朋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吗?他体验到了,比养个儿子还爽,爽到飞起。
丁厌趿着拖鞋回屋换了条干净的裤子,衣服懒得换,等下还得洗涮打理小龙虾呢。
等韩云和周芷茜满载而归,四人围着两个盆坐在院子里,对刚落网的小龙虾施行了大清洗,用水、盐、白醋浸泡半小时,逼它们吐掉满腹的泥,再戴上手套,用刷子和剪刀开展去虾头虾线虾腮和二次精洗。
配菜和调料是拜托院子主人提前备好的,食材准备就绪,掌勺的大厨是韩云,那下锅翻炒的动作爽利干练,行云流水,颇有专业厨师风范。
丁厌和楚瀛咬耳朵说:“看到没,我哥这才叫做饭,你那叫雕花。”
楚瀛:“那你喜欢吃饭还是喜欢吃花?”
“嗯……我喜欢吃花。”天天叫他吃小龙虾,他可受不了,哈哈。
一桶小龙虾有八斤左右,做了两大份,香辣和蒜蓉两个口味。先盛了两盘给主人家,他们再装盘端去院子,配上市区带来的卤味和啤酒,坐在一盏昏暗的灯泡下,吹着习习凉风享用劳动果实。
为了照顾丁厌,在他的脚边点了一盘蚊香。
都市人,聊来聊去,话题总绕不开工作、房子、婚姻和未来。
“所以你新工作干得还挺开心的?”韩云只知他换了新工作,具体的不了解。
“嗯,我有奖金,又不用坐班,开心死了。”丁厌怕弄破手套,剥得慢。“你呢,你们程序员是不是天天加班啊?”
“一周能有一天睡满八小时就不错了。”周芷茜说,“不过我也没好到哪儿去,最近遇到的客户都有够难缠的。”她抬眼羡慕地望着他们,“还是你们好啊,还能休周末,我们都是在消耗年假。”
“你们俩都赚了这么多钱了,为什么不休息一两年?”丁厌天真地发问。
“真嫉妒你能问得出这种问题。”韩云不想聊工作了,给他们满上酒,“来吧,祝我和你嫂嫂能早日实现经济自由,不用再拿命换钱。”
楚瀛把剥出的一小碗虾肉放到丁厌面前,再脱下手套,纸巾擦了手,举起酒和他们干杯。
周芷茜撞了撞未婚夫的肩膀,示意道:“看见没?”
韩云只能竖起大拇指,“牛。”
丁厌:“哥,你也该这么对我嫂子,她愿意嫁给你这种不解风情的宅男,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丁厌本身没有觉得很感动,楚瀛那是闲的;他一个不用工作、每年拿分红就能覆盖花销的富二代,在这种时候不安静如鸡,那不是给自己拉仇恨吗。默默地剥虾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吃到后面,丁厌怕辣,所以酒喝得有点多,晕乎乎捧着杯子问韩云:“哥,要是我哪天跟家里人公开出柜,你会不会帮我说话啊?”
韩云:“我能不发表意见吗?”
“你是我哥!你怎么能不发表意见呢!你不帮我就是在害我……”
“好吧,我会帮你的。”
“那我敬你!”丁厌一饮而尽,思路又跑的没边儿了,“对了,你和嫂嫂的孩子出生了,得管我叫什么?”
吃过饭,收拾掉厨余垃圾洗了碗,四人没坐下玩手机,而是由韩云去借了一把手电筒,领着他们走夜路爬山。
山路陡峭崎岖,树桠枝头悬着一轮金黄澄亮的月亮。他们穿过斑驳的树影,来到一处视野宽阔,却深陷暗夜的悬崖边,韩云打着一束光跑进了半人高的草丛绕圈乱窜,随着杂草翻动的窣碎声贯穿旷野,无数的萤火虫腾空飞舞,像游离于低空的繁星。
周芷茜捂嘴惊叫,面露喜悦,赶忙拿出手机录像。
丁厌看呆了,说:“没想到啊……我哥还有这种浪漫细胞……”
“那我就借这个机会了吧。”楚瀛说。
丁厌转头,不解他此话何意。
月亮与漫天萤火虫带来的光线仍旧微弱,看不清彼此的脸庞,但触觉的灵敏度因此放大了数倍。
丁厌感到一个冰凉的环状物扣在他的手指上。
那东西很重,形状不规则,不是他认知中的戒指。
“这是什么?”他想借着微光认清,只窥得些许散碎的寒芒。
“纪念品。”楚瀛语焉不详道,“送给你,我就能永远记得今年的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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