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浩波总有一种感觉,以后的哪一天,他可能会跟楚芮分开,他不想欠楚芮的,是他的,就得还给他。
但只要一想到要离开楚芮,吃不到楚芮给他的糖,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人,胸口那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一下疼过一下。
广浩波手心捂着自己心口,正在疼的地方,就是那晚楚芮在他胸前点过的位置,楚芮跟他说,他这里面有伤口,所以需要看医生。
以前他还半信半疑,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健康,但是现在他信了,他心口里可能真的生了病,不然怎么会这么疼?
广浩波现在很爱看楚芮的眼睛,他总想从楚芮那双冰冷的眉眼里看出点儿跟平时不一样的情绪来,总是细细地打量,他脑子笨,生怕自己会看落了什么。
但楚芮从来没变过,没什么情绪,波澜不兴。
广浩波的眼神太直接,楚芮早就感受到了,问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看着我?”
广浩波听到楚芮问了才挪开眼,想了想,“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的眼睛会不会变。”
“眼睛就是眼睛,怎么会变?”楚芮觉得广浩波每天都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没深想,随意地应付着,说完就拎起外套出了门。
直到门重新关好,已经看不见楚芮了广浩波才移开视线,虚虚地盯着半空中间,眼睛里没什么焦距,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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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丢了。
元旦那天张嫂跟周叔都放了假,广浩波想着早点回家给小花弄饭,天还没黑就从蛋糕店回去了,但家里没有小花,到处都没有。
窗外阴云密布,铅灰色的天压在头顶,零星的雪花正在往下落。
家里的每个角落广浩波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小花。
广浩波想小花可能是跑出去了,但他不知道小花是什么时候跑的,只能自己出去先找。
出门的时候着急,广浩波鞋都没来得及换,只穿了一双棉拖鞋,后脚跟露着,尖厉的老北风顺着鞋跟往他小腿里灌,一直冷到骨头里,广浩波站在小区花坛边的雪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寒噤。
“小花,小花,”广浩波猫着腰穿梭在小区大大小小的小花坛里,“小花,你在哪儿呢?”
路灯稀疏,晚上光线昏暗,广浩波看不清。
路上的小野猫偶尔喵几声,从他身后嗖地蹿过去,广浩波听到猫叫声回头去看,还没展开的笑定在脸上,不是小花,是个大橘猫,蹲在冬青树中间,瞪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珠子在看他,鼻子里咕隆隆地叫着。
广浩波看了一会儿,大橘猫一扭头就钻进旁边覆了一层雪的树丛里,很快就跑远了。
雪越下越大,所有的一切都结结实实地覆盖在一片白色里,广浩波帽子上跟肩膀上也落了一层雪。
小区里没找到,广浩波又出了门,耳边除了风声就是自己呼哧直喘的呼吸,还有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
揣在兜里的手机一直静音,等他拿出来准备看看时间,才发现楚芮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他刚想给楚芮回过去,楚芮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广浩波刚接,那头的声音就吼了过来,“广浩波,你在哪儿呢?”
楚芮很少连名带姓这么叫他,广浩波知道楚芮应该是生气了,他又冷又着急,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我,楚芮不耐烦了,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广浩波抱着胳膊,在原地跺了跺脚,帽子上的雪花扑簌簌往下掉,落在眼皮上,凉得他闭了闭眼,雪沫化成水珠顺着眼皮往下淌。
“我在……路上。”广浩波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哪条路?”
“马路,边……”广浩波说,“我在找小花,小花不见了。”
电话那边的楚芮深吸几口气,“你看看周围有什么醒目的标牌或者建筑,你跟我说,我现在去找你。”
广浩波四处看了看,抬头望了望身侧很高的楼,“我旁边,几栋楼,很高。”
“上面写着什么?”
“阖,家,欢,鱼,庄,”广浩波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旁边大楼上最醒目的几个霓虹大字,“你认识这里吗?”
楚芮找出地图搜了下,很快回复,“知道了,离家两公里,你站在那儿等我,别动,我马上就过去,十五分钟。”
楚芮说了要来找他,但广浩波又着急找小花,他以现在自己站的位置为中心,又按照之前找的路线又往前找了一百步,还是没找到小花,又往回跑了一百步,站在刚才站的位置上。
十分钟后看到了楚芮的车,广浩波老远就冲楚芮那边挥了挥手,楚芮摁了几下喇叭,车开过来停在路边。
广浩波跑过去,楚芮降下车窗。
“小花丢了。”广浩波一说话,风往他喉咙里钻,他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上车,我带你找。”
广浩波脸冻得通红,两只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手指都有点冻僵了,拉了半天车门也没打开。
楚芮拎着衣服下了车,刚一靠近就感受到了广浩波身上的冷气,连呼吸都是凉的,楚芮把羽绒服裹到广浩波身上,给他穿好拉好拉链。
“怎么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也不接,”楚芮又握着他的手搓了搓,“你是傻吗?不知道找个暖和点儿的地方等我,旁边不就是商场。”
“我怕你……找不着我,”广浩波从楚芮手里抽出手,他着急找小花,又拉了下车门,“你开车,我们快点找,太冷了,天气预报说晚上还有大雪。”
“家里确定没有吗?”楚芮边开车边问。
“没有,我到处都找过了,床底,沙发底,书房,厨房阳台衣柜里,都没找到。”
副驾玻璃窗一直开着,风跟雪花往车里飘,开了暖气也没用,楚芮慢慢开着车,广浩波对着窗外喊小花,但除了几声汽车喇叭跟远远的几声狗叫,什么都没有。
自打楚芮给广浩波戴了戒指,广浩波除了吃糖之外还多了一个习惯,在车里一直在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戒指已经被他转热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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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广浩波也没找到小花,他整天愁眉苦脸的,坐在沙发上发呆,每天去蛋糕店也是早去早回,周中不忙的时候干脆就不去了,偶尔在家里还会听到几声猫叫,是他自己的幻听,广浩波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起猛了,头顶一阵天旋地转,又跌回沙发里。
楚芮一进卧室,就看到卧室中间直挺挺站着的广浩波,双眼通红,呼吸有点急促,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一点声音出来,断断续续问他,“小,花,是不是,是不是……你,给扔出去了?”
“你在说什么?”楚芮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声调都变了,眼睛里一片幽深的黑。
广浩波从他眼里看到了两团火,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楚芮眼里看到不一样的眼神,冰冷之外的怒火。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话?”
“那天,早上,是你自己说,你要把……小花扔出去……”广浩波咽了口口水,那天早上小花一直蹭楚芮裤子,楚芮瞪着小花说要把它丢掉,晚上他一回来小花就不见了。
“我说什么你都信?”楚芮往前迈了几步,“我如果想扔,我会等到现在?我如果想扔,当初就不会同意你把小猫带回去,我如果想扔,我会有无数种办法不让你知道……”
楚芮步步紧逼,广浩波一直后退,退无可退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两只手撑着床才不至于倒在床上,仰着脖子,一双黑黢黢的眼珠瞪着楚芮。
楚芮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广浩波。
就那么对视一会儿,广浩波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突然就没了,整个身体也垮了下去,不再看楚芮,低着头垂着脖子,脸上蒙了一层昏黄的光圈,眨眼的时候细密的睫毛盖在下眼睑上,眼睑是一片深灰色的暗影。
楚芮本来还有点儿生气,看到他这幅模样,气也消了,“我们再去买一只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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