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闻景疲惫地倚着墙,抬眼对上汤驰逸那双饶有兴趣的目光,汤驰逸说:“气得不轻啊。”
是啊,盛闻景嗤笑,他似乎高估了顾时洸的心理承受能力。原本预备在他醒来时气一气他,没想到他自己倒扛不住了。
“热闹看够了,怎么不做你自己的事情。”盛闻景说。
汤驰逸:“我的事情就是看护顾时洸,省得他跑了。”
缺了一条腿能跑到哪,盛闻景打开手机,大略浏览了一遍国内的门户网站。媒体对于顾时洸的事故,虽已经将事情原委还原地八九不离十,但并未有一家将顾时洸真正的病情披露给大众。
“这是你干的吗?”盛闻景晃了晃手机。
汤驰逸打了个响指,耸肩道:“这么重要的消息当然得顾氏自己承认,顾时洸缺了条腿,无论如何顾堂也该给大众一个交待。”
“不过我想,仅仅只是一条腿,应该满足不了你的需求。”
盛闻景莞尔,是啊,仅仅只是一条腿而已。
但这又能如何呢?他直接要了顾时洸的命?不能吧。
“时洸!我的时洸!”
被安排在休息室的顾夫人忽然从楼道那边踉跄着奔来,盛闻景略微后退半步,没待顾夫人跑至病房,随处可见的保安便已将她团团围住,戴着墨镜的壮汉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拒绝道:“顾夫人,您的情绪现在很不稳定,还是请您回休息室休息,等二少清醒后再探望。”
养尊处优的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根本撼动不了这些以武力为生的保镖。顾夫人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向前一步,她双手因用力而发白,她竭力朝着盛闻景的方向喊:“盛闻景!是你害死我的儿子,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盛闻景喉头滚动,忽然想到自己被顾时洸划伤侧脸时,顾夫人对待自己的的态度。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人性居然能如此冷漠。
即使这个优雅的女人赠送自己郁金香,即使她邀请自己参与每一场下午茶,这都改变不了她那份与生俱来的自私。
自己的孩子伤害了别人家的孩子,正常家庭首先应该做的便是道歉,而盛闻景当时只是想拥有一个道歉而已。
“肾上腺素!再次注射肾上腺素!”
医生大喊。
“……顾夫人。”盛闻景淡道:“我早在你儿子毁了我的前途的时候,就已经不得好死了。”
“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盛闻景抬脚走到距离顾夫人只剩一米的距离时停下:“被精神疾病折磨,想跳楼自杀,就像你现在这样崩溃,是不是想放一把火烧了整个世界?”
顾时洸是顾夫人最在意的孩子,那么顾堂呢?
“你将顾堂当成物件使用,让他帮顾时洸摆平所有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顾堂其实也是你的孩子。”
“你让他面对双手被夹断的我,整个顾氏出面只是从我这里拿走了一份预备造假的比赛曲目。”
顾氏在面对拥有钢琴创作能力的盛闻景,只有顾堂只是在面对被称作盛闻景的那个人。
女人姣好的面容在盛闻景眼前轻晃,这张脸逐渐与当年那张年轻的女人的脸重合在一起。盛闻景被韩左带去顾家的时候,恐怕没能想到,他居然会和这家人缠缠绵绵大半辈子。
他微微偏头,示意保安们松手。
壮汉先是看了眼远处的汤驰逸,争得汤驰逸同意后,他才略微松了松禁锢,好让盛闻景离顾夫人更近。
盛闻景微微叹息,提议道:“顾夫人,带着你名下的财产和顾时洸继续生活,顾堂还是能给你们一条活路的。”
“毕竟你们还是亲生母子,顾时洸还是顾堂的弟弟,至于顾弈,大碍是没法从牢里出来了。”
清泪从顾夫人眼角滑落,她慌忙抓住盛闻景的手,“你让我看看时洸,让我看看时洸好不好。”
“顾堂既然让我来这,就是不阻止我探望时洸的意思对不对!”
盛闻景知道,现在的顾夫人大概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即便如此,也不可否认她是个顶好的母亲。
仅仅只对于顾时洸而言。
顾堂结束董事会,已经是凌晨三点,钟琦将新煮好的咖啡送进办公室,顾堂随意翻阅了下董事会投票后的意见夹,钟琦说:“顾总,二少醒了。”
“嗯。”顾堂翻阅文件的手顿了顿,而后淡道:“接下来还有几场发布会?”
“我们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发布最新研制的抑制剂吗?”钟琦犹豫片刻,“顾总,很多人都觉得……”
顾堂:“觉得公司要倒闭了?”
钟琦干笑几声。
新型抑制剂是顾氏研发了五年的产品,倘若再度推迟,恐怕亏损的钱便不止现在财报中显示的这么一点。
再说,顾堂手指碰了碰咖啡杯,道:“这是顾弈的心血,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父亲,这一点不能改变,但新产品牵扯着公司所有研发部的温饱问题,我们必须收好这个尾。”
他说:“叫秘书办的人都来开会,是时候将顾氏所有业务都抛给董事会了。”
顾时洸被抢救回后,盛闻景便离开医院,将顾夫人交给汤驰逸处理。
汤驰逸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奈何盛闻景只带着助理孑然一身,明显没他与顾氏牵扯多。
盛闻景离开前,抱臂嘲笑道:“毕竟是未婚夫,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汤驰逸:“……”
有关于顾氏,有关于蕊金杯,有关于盛闻景与顾家的所有恩怨,一夜之间被媒体重新翻上台面,由于顾氏无暇顾及当年那些亲历盛闻景事故的员工,还真被某些媒体找到了几个。
那些人事无巨细的复述被搬上头版头条,大街小巷都在讨论着盛闻景复杂的个人经历。
就连大洋彼岸,盛闻景跟着同事出门吃饭时,也会感受到某种陌生的注视。
周果打电话询问盛闻景,盛闻景觉得周果似乎比自己还要冷静。
周果说:“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还能翻案。这次回家后,推掉工作在家住几天,你该有个安静的环境休息。”
“我看到顾时洸被截肢,有那么几分钟,居然会觉得他也很可怜。”盛闻景轻声,他站在无人打扰的天台说。
蕊金杯有进校园的活动,盛闻景已经很久没有充分感受到这种蓬勃的朝气了。
他们争相展现着自己的演奏水平,像雨后彩虹般明媚鲜艳。
远处的篮球场似乎有什么比赛,国外有很正式的啦啦队,女孩们踏着欢快的舞步,裙摆飞扬青春恣意。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周果沉默片刻,道:“这是好事,即使面对仇人也拥有怜悯,虽然不值得提倡,但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
“小景,我和你妈妈,以及你爸爸都希望你成为一个不以仇恨或是嫉妒生活的人。”
“尽管你从未在我们这里提出过任何疑惑,我们一度担心你钻牛角尖……还好,你自己做得很好。”
“或许你说得对,学金融或者学医能够让我获得平静的生活。”盛闻景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来,说:“但这样我就没办法再为自己讨回公道。”
盛闻景始终相信一句话,现在的境况或许是千百种选择中最好的一条路。
命运冥冥之中会为人类指引最适合他的道路,而盛闻景从被父亲带进少年起,手指触碰黑白琴键开始,他便注定一辈子与音乐打交道。
……
午夜,盛闻景工作室公布了盛闻景最新创作的纯音乐单曲。
并开放工作室提问箱。
二十四小时内,工作室收到了不少粉丝的加油打气,但也有不同的声音,其中有名自称是心理学博士的粉丝发表长文并@工作室,声称——
我对盛闻景的心理健康抱有极其悲观的态度。
请问工作室有真正关注到老板的心理状态吗?虽然知道盛闻景工作室是个氛围很好,业务能力极强的公司,但无论如何,盛闻景也是整个工作室的主心骨。虽说入职留音时代后,工作重心有所改变。但我认为,既然你们是跟着盛闻景一起打拼的同事,应该比粉丝更先察觉盛闻景先生的心理健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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