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苍白,嘴唇却艳红,像个妖精。
他才冒出个头就被杜尽深按了回去。
“穿好衣服再出来。”
程幻舟被推回卧房,抬起眼,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杜尽深揉了揉他的头,把他的头发弄得更乱,然后手滑到衣襟,替他拉了拉领子。
程幻舟警惕地盯着杜尽深,拍开他的手,过一会儿又自己移开视线。
又过了会儿,杜尽深抄着个摔坏的台灯出来。
张姨急急忙忙地道:“这是怎么了?”
杜尽深说:“昨晚不小心碰掉了,得换个新的。”
“哎哎,这灯罩都碎了,怎么搞的,少爷你给我吧,别割伤了手。”
旁边,沈恪听到了动静,再次告诉自己——
不感兴趣,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担心自己往那个方向再多撇几下,明天很有可能就要长针眼。
杜尽深借他留宿一晚,他作为一个善良的投桃报李的好人,应当为他们保守秘密……
妈的!沈恪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这种事,被发现了真的不会被打断腿吗!
他在中午时分也见到了杜尽深的父亲和与其年纪相仿的几位叔伯模样的客人。
杜尽深的父亲没什么架子,为人相当和蔼可亲,还问沈恪:“小同学,昨晚睡得好吗?要不要在多住几天?”
沈恪点头如捣蒜,讪笑连连,心中的愧疚感更为强烈了。
他可不敢说,伯伯啊,你知道他俩昨夜就在房间里乱搞,把灯都打碎了吗。
这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热情好客的杜城留他们又吃了顿饭,沈恪简直如坐针毡,满头冒汗。
午餐后,无所事事的沈恪刷了刷手机,看到学校的施工维修队总算在C大万事通上发了个告知,说正在全力抢修,宿舍区会在今晚八点前恢复供电。
沈恪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拉着于未明告辞了。
周一的时候程幻舟和杜尽深也回到学校。
不知不觉间,这个学期已经临近尾声,直到学校发来邮件提起期末考安排,他们的本科生涯也只剩最后短短半年这件事才被忆起。
也就在周一那天早晨,杜尽深收到了一封全英文的正式信函,抬头是他当初交换院校的校徽,落款是校长和院系主任的亲笔电子签名和盖章。
他在出门上课前快速地扫视了一遍。
其实不需要多读,信件的内容也足够简洁明了,是那边的学校给他发了预录取通知函,并且表示愿意以校方的名义,为杜尽深提供在读期间的全额奖学金。
杜尽深没有交过网申,而且每年光是国内就足有上万毕业生竞争寥寥无几的入学席位,申请通道早已满员关闭,因此杜尽深颇感意外。
他判断,这应该是当年那个为他极力推荐的老教授在其中运作,私立院校的终身教授权限很大,如果执意要收下一个学生,完全可以绕过那些固定申请流程。
照理说,别人收到这样惊天的好消息,早该欢呼雀跃,传播得人尽皆知。
杜尽深第一反应,却是关闭了页面,合上电脑。
他晚到了两分钟,进教室时程幻舟靠在后排的墙边,枕着手臂趴在桌上,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
杜尽深随便找了个空位放下包,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正欲走过去,教授恰好进来,喝止了教室内闹哄哄的同学们,说今天进度很紧,烦请大家配合,不要浪费时间。
杜尽深于是收回视线,拿出教材资料。
今早他们有三个小时的课,但一起上的只有前半段,后半段教授要求他们分小组做课题研究,自由讨论,最后根据验收报告质量打分,作为平时成绩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程幻舟和杜尽深并没有被分在一组。
当然,这对大部分同学来说绝对是件好事,因为若是把这两人放到一起,那他们所在的那一组相当于直接斗地主抽到王炸,胜负毫无悬念,而班上的其他人也就基本上没什么可发挥的余地了。
课间休息有二十分钟。
程幻舟立即拎上包出了门,身后簇拥着他的组员们。
杜尽深也跟着走了出去。
程幻舟在隔壁的空教室放下背包,然后走到开窗通风的走廊外面,和四五个同学讨论接下来的细节分工。
杜尽深默默站在他对面,靠着墙壁。
两个人之间泾渭分明地隔着一条走廊。
程幻舟隔着人群抬起眼,他看见了杜尽深。
两个人视线交汇了一瞬。
杜尽深没有走,就等在那儿,一副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程幻舟收回目光,继续讨论。
直至课间休息的二十分钟过去,由于出现了一些意见分歧,他们的小组会议依然没有结束。
杜尽深转身离开了。
中午,杜尽深这边也拖了一会儿,完成原定进度时已十二点半,超过下课时间一刻钟还多。
他临走前去程幻舟小组所在的那间教室,里面已没有任何人。
杜尽深便去了食堂。
整个C大食堂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两个提供不同菜系的餐厅,两侧各有电梯,中间还有一个旋转升降的结构,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宫,同时可容纳好几千名学生一起就餐。
饭点时间,食堂里里外外全是下课的学生。
杜尽深没怎么犹豫,就去了二楼右边的餐厅,只有那儿卖米粉。
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出这个判断——
到处人山人海,面目熟悉或陌生,在他面前匆匆掠过,他一眼分辨出了独自坐在窗边埋头喝汤的程幻舟。
杜尽深端着空盘子走到程幻舟座位边,在他身旁放下包。
程幻舟转过头,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难掩的震惊,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
随后他塞了一口叉烧到嘴里,鼓着腮帮咀嚼着。
杜尽深静坐片刻,两个人的腿不远不近地挨在餐桌底下。
最后杜尽深只是道:“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还继续读研吗?”
食堂里噪音鼎沸,程幻舟如同根本没有听见,也并未回答。
很久以后,他有些复杂地道:“你特意等了我半天,就为了说这个?”
杜尽深:“嗯。”
程幻舟低下头,侧脸在热气氤氲有些模糊,手里的筷子卷来卷去,米粉被他卷成一个球形。
他道:“你先去买饭,不饿吗。”
这副样子就是不太想谈了。
在排队的时候,杜尽深想到,程幻舟已经很少跟他讲起将来有何种打算。
他们上一次规划未来,大致要追溯到高三的时候。
程幻舟目标明确,他一直想学法。
学校的老师们一致评价他犀利,透彻,聪明且逻辑性强,这个专业很适合他。
程幻舟回家来,问杜尽深:“你要不要和我填同样的志愿?”
杜尽深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
“真的?”
“真的。我挺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程幻舟又皱眉说:“不,你骗我,你不会喜欢。”
杜尽深便转而道:“爸爸妈妈也想让我跟你读一个专业,如果你真是他们的小孩,一定比我让他们省心多了。”
杜尽深后来用事实证明他能做到最好,以此反驳程幻舟早先对他下达的批语——“你不会喜欢”。
某种程度上,他们的确相当了解对方。
杜尽深点了和程幻舟一样的米粉。
很大一碗,上面铺着厚厚的叉烧,撒着绿油油的葱花。
他没有着急动筷,边上走过来来往往的学生,杜尽深在桌面下的阴影中勾了勾程幻舟的手。
程幻舟很明显地抖了一下,眼里好像有抗拒,却又不全是。
杜尽深不着痕迹地靠近,温声问:“现在可以谈了吗?”
程幻舟的脸好像被面前汤粉的热汽蒸得有些红了,杜尽深看不分明。
他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一直到程幻舟解决午餐,收拾完手边的东西,忽得说:“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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