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盏(60)

　　靠，刚开走一辆。

　　手机嘟嘟声响起，彭争拿下电话看一眼，跟老妈说：“妈苏杭来电话了，我先挂了啊，你注意身体。”

　　他刚按接听，苏杭慵懒的声音就挤进耳朵：“下班了吧，我掐着点打的。”

　　“嗯，刚出来。”他边说边往地铁站走。

　　苏杭：“今天怎么样，紧张了吗？”

　　彭争：“还行，撑下来了，Harrison说圣诞之后能安排我出镜。”

　　“这不挺好的吗？你丧什么？” 苏杭能听出他情绪不高。

　　彭争把手机换了个耳朵：“我不是因为工作。”

　　“那就是因为他。”苏杭说，“还没消息？”

　　今天他刚好去洛城警察总局跟一组采访，等待的时候他麻烦工作人员查了查孟易的资料，结果对方告诉他，洛城的华人里没有孟易这个名字。

　　“那应该就不在洛城，”苏杭说，“过两天我去西城帮你问问。”

　　“得了吧，你那帮狐朋狗友还赶不上我靠谱呢。”彭争抬头看了眼目的地，上了地铁。

　　今天是平安夜，洛城到处都有庆祝活动，此刻车厢里挤满了人，他靠着车门打电话，随时准备给下车的人让地方。

　　“我不靠谱？我不靠谱能把你带这来？”苏杭又开始翻老本，彭争最怕他说这个，赶忙叫停。

　　“多久回来，咱俩出去喝点。”苏杭赖唧唧地说。

　　“不知道呢，我想自己转转。”他今天不太想喝酒，至少现在不想，“等我给你电话吧。”

　　刚放下手机，地铁就到站了，彭争还没做好准备，就被一股强大的人流直接推到了出站口。

　　出站口人更多，乌央乌央地往地面上挤，工作人员维持着秩序，把大批处在兴奋状态中的人输送出去。

　　彭争顾不上整理他褶皱的西装，就在工作人员的吼声中被迫来到了地面上。

　　然后就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这里是洛城第二大体育场，此刻场内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地下街球圣诞大战，场外广场上挤满了人，都在为一会儿比赛结束后的狂欢做准备。

　　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头，彭争环视四周，广场上巨大的电子屏幕正直播着场内的战况，他刚看见个比分，就被人流推走了。

　　他费了好大劲总算找到一处空地，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哥们儿，要票吗？”

　　彭争回头，看见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几张门票，轻轻晃动着向他示意。

　　彭争瞅了瞅周围拥挤的人群，问他：“多少钱？”

　　“原价500，你要诚心想要，300给你。”

　　“呵，”彭争笑出声，“这第四节 都打一半了，还这么贵呢？”

　　络腮胡子当即说：“我这票可不一样，瞧见没有，还能去后台和球员签名合影。”

　　见彭争没说话，他又松口道：“这样吧，250不能再低了，我这都不挣钱了。”

　　彭争被狂欢的人潮弄得心烦，于是买了票，穿越人海来到了暂时安静的入场通道。

　　他通过指引进入场内，才发现现场的球迷已经全体起立，双手紧握应援条幅，对每进一个球都进行山呼海啸的庆祝。

　　原来比赛还剩最后一分钟了。

　　靠，他花了250才能看一分钟，这也太他妈亏了！

　　他迅速找到自己的座位，和周围人一起站着看，旁边卖可乐爆米花的工作人员也被战况吸引，把托盘往楼梯上一放，压根没注意少了什么。

　　彭争端着可乐喝上一口，久违的碳酸饮料激活了他全身的细胞，周围的呐喊声整齐划一，连带着他也跟着喊起来。

　　“Defend！”

　　“Defend！”

　　“Defend！”

　　座位有点远，他推了推眼镜努力看着场上的球员，既然来了，就没打算通过电子屏幕看球赛。

　　比赛还剩下最后23秒，红色球衣一方进攻，此刻持球的队员身高虽然没有对方有优势，却在三名白色球衣队员的防守下，晃动身体突破内线，两分上篮得分。

　　旁边的白衣大叔长叹口气，彭争才发现自己坐在了白队球迷中，他看了眼电子屏，发现两队打成了平手。

　　地下街球他没接触过，头一回知道还有这么大规模的比赛，而且关注度这么高，场上的球员个顶个的威猛，纹身遍布，离远了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除了刚才那个球员。

　　他身型相较于其他人略瘦，留着贴头皮的短发，白色篮球鞋看似普通，跑起来才能发现他的两个鞋底染着不同的颜色。

　　脸长什么样，看不太清。

　　双方又造了几次犯规，比赛时间还剩最后2.9秒，白队领先一分，所幸的是下一次进攻方是红队，还有机会。

　　裁判在边线把球抛给球员，那一刻开始，彭争感觉到场内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上千条目光牢牢盯着那颗篮球，看见它在2.9秒内躲过两名球员的拦截，来到了那个球员的手里。

　　他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明明刚才还被两名白队球员纠缠，显然他是对方的防守重点。

　　然而下一秒他就挣脱束缚冲出三分线，在一秒内接住球，站定转身跳跃出手！

　　一条弧线，落筐灯亮，三分绝杀翻盘！

　　“哇啊——”

　　巨大的欢呼声骤起，场边球员和媒体瞬间涌入场中，彭争看见他在被队友淹没前，做了个帅气的庆祝动作。

　　有点熟悉。

　　他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漫天的金彩带花了眼，一抬头，正好对上电子屏中本场比赛的MVP。

　　Meng。

　　哗的一声，一杯可乐掉在了地上。

第39章 圣诞节（再圆）

　　“Are you okay?”旁边大叔关切地问。

　　彭争尽量控制着发抖的身子，做了个OK的手势。

　　谢绝了大叔要送他去医院的好意，彭争在椅子上坐下来，全场球迷陷入终极狂欢，场地中间人头攒动，他只好仰头看着正在接受采访的孟易。

　　屏幕里的人微喘着气，脸上挂着一层汗珠，一边听着主持人的问题，一边不修边幅地用球衣擦着汗，回答问题的中文发音低沉而流畅，给彭争一种他在和自己对话的错觉。

　　彭争抖得更厉害了。

　　从刚刚认出孟易那一秒开始，他的肌肉就像不受控制似的，每一寸都在颤动，他紧紧握着那张门票，觉得买下它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值的事。

　　他终于找到孟易了。

　　圣诞大战是地下街球爱好者一年一度的狂欢，在平安夜看一场热血沸腾的比赛，第二天迎接新的一年，对于各大街区的球迷来说，是一个难得的享受之夜。

　　体育馆位于D区主干道，也就是丹尼尔管辖的范围，今年在孟易的带领下赢得三连冠，主场优势尽显，场外的广场上早已沸成了一锅粥。

　　丹尼尔按照惯例包下了整片街区的所有餐厅，酒水食物免费供应，这是球迷们唯二最爱的时刻，几秒钟的时间，整个街区的大街小巷，店里店外全都挤满了人，一边享受着食物一边对着比赛回放惊声尖叫。

　　彭争在体育场出口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一群人背着运动包走出来，还带着胜利的兴奋劲儿，一个一个往大巴车上蹦，孟易走在最后面，一直低头刷手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眼看着车开出了场馆，彭争以萌新的身份从铁杆老粉的口中打听到，球队一般在获胜后会去丹尼尔的私人酒吧庆祝，酒吧位于尤金街1号，暂不对球迷开放。

　　彭争在人潮中艰难地打了辆车，40分钟后到了目的地，他以媒体的身份混进酒吧，在一个角落的小桌坐下来，一抬眼就能看见斜对面举杯豪饮的孟易。

　　和七年前相比，孟易几乎没变，所以彭争在屏幕里一眼就认出了他。

　　可现在静下来看，他还是有些变化。

　　可能是长期的户外活动使他的皮肤呈现一种古铜色，看起来更健康，五官轮廓更加成熟，头发理得很短，哪怕是在庆祝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眼睛里也没多少光。

　　孟易他过得不好。

　　这是彭争坐在这里得出的第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