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璨静了几秒,很肯定地说:“超级帅。”
贺平意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问:“然后呢?”
“然后,你就从巷子口走过来了,穿了件黑衬衫,戴着鸭舌帽,走得很慢。我记得你说,‘干吗呢?欺负小孩?’接着你就跟那几个人打起来了,你真的超级厉害,几下就把他们撂倒了了。你受了伤,就在眉骨那里,我给了你创口贴。不过你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脾气不太好。”荆璨瞄了他一眼,拎出了一个曾经评价过他的词,“凶神恶煞的。”
“嗬,”贺平意明白了,“我说呢,我说你在医院给我犹豫个什么劲。”
荆璨哼哼了一声。
“我凶你了?”
“你拉着我离开那以后,跟我说我伤得不轻,让我去医院。我说我不想去医院,你就脸超级臭地说,‘不去医院你想干吗?打篮球吗?’”
贺平意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他都能想象出来以前的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得有多暴躁。
“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我当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我真的不想去医院,就说,‘可以啊’。然后你足足半分钟都没说话,”荆璨有点心虚,“可能是被我气到了。后来,我就被你……强行背去了医院,不过你把我扔在医院门口就走了。”
荆璨说完,感觉自己用词不当,又赶紧修正:“哦,不是扔,是放,你放我下来的时候动作挺轻的。”
“那篮球呢?”
“篮球是第二次见面了。我想再见见你,救我的那天你拿着篮球,我就想着你或许还会来我家旁边的球场打篮球,所以那段时间就每天都在卧室的窗户那里守着。终于有一天晚上,你来了,我就跑下去找你。你大概是见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就问我要不要打。我说我不会,你说,‘篮球很简单,我教你’。我把你教我的动作练了好多遍,你也看到了,我练得非常好。我原本想表演给你看,但那天之后,你再没来过。我每天等啊,等啊,等着等着,忽然开始不确定……”
“什么?”
荆璨左右晃了两下身子,才说:“不确定,你是不是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人。”
会不会从没有人救他,是他自己给自己幻想了一个勇士?是不是也没人教他篮球,只是他自己给自己圆了一个梦。
贺平意一下子便想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在荆璨在跑操时对他有所防备,为什么在广告牌下,荆璨会说:“不记得。”
他其实一直都记得,只不过是不敢相信自己罢了。
“所以,在学校见到我时,也以为我是幻觉吗?”
“嗯。”
静了很久之后,荆璨忽然抬起脑袋来,望着他说:“贺平意,我一直在找你。在两个世界里找你。”
这是类似于表白的告知,贺平意倏然怔住。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那日宋忆南在厨房里说过的话:“如果你是假的,小璨好像真的会留在那个有你的世界。”
贺平意抬手,摸上荆璨的脸,叫了他一声。
“小璨。”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的人,你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其实在再次遇到贺平意的时候荆璨就想过。
荆璨眨了眨眼,毫不犹豫:“我会留在你身边。”
其实从来不需要如果。
谁都不会知道,在徽河,在他隔着窗户看到街道上的贺平意时,他都还在认为,贺平意只是他幻想出的一个幻象。
但他留下来了。
“是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告白之夜,荆璨同他争的那句“是我先喜欢你的”好像忽然有了答案,贺平意追问,“是在我救你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荆璨这次沉默了好久,最终,他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知道算不算,大概……是吧。”
其实,在那么长寻找的时间里,荆璨真的没有想过什么喜欢不喜欢。他那时对这个词毫无概念,也不知道这个词带给人的感受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是牵肠挂肚?是撕心裂肺?小说和电影里有那么多关于“我喜欢你”的经典台词,千差万别,荆璨读过,看过,也为之动容过,可唯独自己亲历了,才会知道那些话的形容都不够确切。
对荆璨而言,喜欢不是一瞬间的事,不是突然汹涌澎湃的感情,而是在那次短暂的相遇后,在一天天过去的空白日子里,遗憾和想念落灰般堆叠,一厘一厘铸成的万丈高墙。
别人的喜欢是恨不得要撞破南墙,他不是。他只是坐在高墙上,看着墙里墙外的茫茫世界。他没有想要爱他,没有企图去喜欢他,他只是在心中存着一个比这世界还要庞大的念头——想再见他一面,想简简单单地说一句,我叫荆璨,你叫什么名字?
荆璨的话使得贺平意的懊恼加深,他看着荆璨的双眼,问:“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我们是见过的。”
他多想荆璨能在很久以前就告诉他,“我见过你”。那样的话,或许他们能更快地朝彼此靠近。他可以提前了解到荆璨的过去,可以不让荆璨经历后来的无助。那就不会有那场英语考试,不会有荆璨磕得满是鲜血的腿。
为什么?
荆璨细想发现,沉默,好像是他一直以来自然而然做出的决定。在厨房里的那次试探之后,他甚至从没想过要和贺平意就此事对峙。这是为什么呢?
片刻后,荆璨明白了。
“因为从没想过,这种事会是别人错了。”
他的世界总会出现错误,可别人的不会。
所以,尽管不明白既然贺平意没有去过北京,他为什么会在遇见他之前幻想出过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贺平意的眉骨上会有和那人一样的伤疤,他也从没怀疑过会是贺平意在撒谎。
第六十六章
贺平意跟陆秋和贺立说自己要住到同学家去,饭桌上,陆秋和贺立有些担心,觉得他们两个小孩并不能照顾好自己。但见贺平意坚持,也都没说什么。
贺平意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搬去了荆璨家。临走前他抱了抱陆秋,说:“离着这么近,我经常回来。”
陆秋却笑着拍了拍他:“都快高考了,别跑了,怪累的。周末回来吃饭就行。”
荆璨对这事挺不好意思的,晚上贺平意在洗手间洗漱,荆璨还靠在一旁追问:“你不回家,你爸妈会不会很想你?”
贺平意撩了几把水到脸上,把泡沫冲掉,头也不抬地说:“那我如果晚上回家,有一个人是不是会更想我?”
荆璨不说话,又朝贺平意身边贴了贴,从架子上拿了毛巾递给他。
贺平意接过毛巾,却不擦脸,而是带着满脸的水凑近了荆璨,问他:“是不是?”
荆璨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贺平意立马笑了。
“那偶尔我带你回家住。白天你如果想自己在家待着就自己在家,如果不想的话早上和我一起走,我把你放到浩哥那,怎么样?”
去浩哥那的主意也是贺平意后来突然想到的,浩哥那清净,而且浩哥这个人也好,会察言观色,也很会说话,从不会惹得别人不舒服。
荆璨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用毛巾把脸擦干,两人在狭窄的洗手间里站着,通过镜子对视了片刻。贺平意忽然把脸递到荆璨面前:“来,认领一下。”
荆璨不解,看看镜子,又看看他:“认领什么?”
贺平意伸手,点了点眼睛上方的伤疤。
伤疤是为谁留的,故事是从何时真正开始的。贺平意从前不清楚,如今清楚了,便要一直记得。
荆璨缓缓朝贺平意靠近,而后很轻的一个吻降落到那道疤痕上。
贺平意没让这个吻中断,很快便抬了抬脑袋,以双唇接住少年穿越了时间的爱意。
他们安静地接吻,像是要将欠下的亲密无间补齐。不知过了多久,晕晕乎乎的,荆璨身子一轻,忽然被贺平意抱到了洗衣机上。他睁着雾气弥漫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贺平意稍稍勾了喘角,一边亲他一边小声说:“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认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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