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何能让部分细心的观众察觉出“谢牧”的异样并引出接下来的剧情,就是李鹤导演布置给骆与时的第一项任务。
“要让人觉得他就该是谢牧,却又不该是谢牧。”
这是李鹤导演的原话,陆曜听骆与时复述过后连着琢磨了好几天,一直毫无头绪。
按照剧本上的设定,谢牧临病死前瘦到几乎脱形,完全看不出个人样,这才轻易地让小章子顶了身份。
再后来小章子离开乞丐生活后慢慢恢复正常体型,因他和谢牧长得很像,外人也只觉得谢牧是大病一场才长得和之前有些不大一样,却也没差多少。
毕竟谁让谢牧以前完全就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草包呢?哪天的脸色不是青白就是挂着硕大的两只黑眼圈,表情阴郁,从没人仔细地盯着那张脸注意过他的五官长得如何,换成小章子后,“谢牧”身体养好了,脸色也变得好看,可不就该换个模样么!
在电影里,骆与时不仅演身为男主的小章子,同时还是真谢牧的扮演者,拍定妆照那天陆曜也跟着去看了,明显能从妆容上看出两人的不同。
但,让骆与时在这第一场戏里,且还是真谢牧从未出场的时候就做到让小章子“就该是谢牧,却又不该是谢牧”,这可怎么整?
被演技限制了想象的陆曜如是问。
“没关系,等拍摄那天你就能明白了。”骆与时笑着说,刻意卖了个关子。
于是拍第一场戏这天,陆曜早早地就和骆与时一起来到了片场,准备抢个能近距离观看到骆与时演戏的好位置。
但不等他找,看到他过来的李鹤导演就笑眯眯地冲他招了招手:“小陆,来我这边吧。”
“哎,谢谢李导!”
陆曜乖巧地来到李鹤导演旁边,怕影响到人,还专门站得远了些,对自己这个“无关人员”的身份认识得十分到位,怎么也不敢抢李鹤身边的位置。
而且他特别不好意思说,其实比起来看监视器的画面,他更想用眼睛直接去看骆与时的表演,感觉更直接,只是似乎会显得他很不专业,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跟到这样专业的电影剧组里。
李鹤笑了笑,没勉强,安排小助理帮陆曜搬了把凳子过来,算是给他找了个座位。
过了一会儿,全体演员妆造完毕,李鹤吩咐下去,场记打板,《金城旧事》的第一幕戏就正式开始了拍摄。
……
“少爷来了。”
“少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一叠声清脆的问安里,梳着大辫子的丫鬟仆妇挨个撩起垂下的门帘,恭敬地迎着一道穿着长袍的清瘦背影往院子里走去。
镜头切到正堂摆着的紫檀木雕花圈椅,其上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单看外表,任谁也想不到这位仪态端庄的老妇人竟是个痴傻的。
她育有二子,却在十年前接连因意外去世,连同儿媳也未能幸免,最后只留下谢牧和一个小孙孙,从那之后,谢老夫人的记忆就停在了那一年,仿佛她的儿子和儿媳只是出门在外迟迟未归。
她像是一直在浑浑噩噩地活着,而不是完全痴傻,时不时冒出的一句话能听得周围的有心人胆战心惊。也正是见识过这位的雷霆手段,心有余悸的管家谢德至今只敢做谢家暗地里的一把手。
谢牧到了正堂,跪下向谢老夫人请安。
“起来吧,乖孩子,快到奶奶身边来。”谢老夫人将谢牧召到身边,慈爱地拉过他的手,嘴里一会儿自称奶奶一会儿自称母亲。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表情没有变动分毫,同她对话的谢牧更是熟练,顺着她的话挨个应回去。
陆曜很喜欢骆与时用现在这样的语速说话,不疾不徐,带着生来的淡然和矜贵,他上半身也挺得笔直,仪态大方,和谢老妇人聊天这幕哪怕去掉背景也能让人想象出他们二人是出自何等的人家。
确实,在没有了解其他剧情的观众看来,百年望族出身的少爷就该是这般模样。
但导演提出的第二个要求呢?
陆曜有些疑惑,他忍不住看向李鹤,视线却在监视器上停住。
镜头在这里给了屋子里的人很近的特写,被监视器放大后能清楚地看到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或是小动作,像是谢老妇人眼中时时露出的迷茫和一旁垂首看似恭敬却偶尔露出阴狠眼神的管家,通通都被镜头捕捉。
而身为这场戏的主角,骆与时的一举一动更是被镜头放大了无数倍。
平稳语气下偶尔到处乱转的眼珠子、额头隐隐冒出的细汗、滚动得有些频繁的喉结,还有垂下的手旁被攥出明显痕迹的长衫……
这些细节很小,却无不表现出了“谢牧”的古怪。
谢老妇人不是他的亲奶奶吗?谢牧为什么会在面对她的时候这样慌乱和拘谨,还要伪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来?
在电视剧中很少被人注意到的细节成了电影镜头照顾到的重点,很难不想象出,等电影最终被搬到了电影院的荧幕上,这些细节最后会被放大到多少倍。
于是陆曜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骆与时的意思,也对电影的拍摄有了深层次的认识。
而在镜头之下,这场戏还在进行着。
第100章 塌房的第一百天(二合一) 这明显是场……
镜头之下, 随着这场“祖孙谈话”的继续,假扮谢牧的小章子头上冒出了越来越多的汗,让他不得不抬手擦拭。
“小牧, 你额头上怎么出这么多汗,是衣服穿厚了吗?这群人真是,也不知道成天是怎么伺候小少爷的。”
谢老夫人嘴上抱怨着,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裹在指头上轻轻地点着小章子额头上的汗珠,表情关切又慈爱:“来, 让奶奶帮你擦擦。”
“唔,嗯……”
小章子下意识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肩膀,又硬着头皮伸回去, 轻柔又饱含关爱的触碰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如坐针毡。
他被生活逼着成了管家的帮凶,却尚存一息良知,而每当被谢老夫人这样关心照顾的时候就是他最煎熬的时刻。
“小牧, 怎么啦?看你这汗一阵阵地往外冒,是还热吗?”
“还是说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谢老夫人面露紧张,先是用手碰了碰小章子的额头, 又去试他手心的温度。
“也不热呀, 难道是吃坏肚子了?”
面对谢老夫人的询问, 小章子狼狈地别开眼,向一旁侍立着的管家谢德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废物!”
谢德眼神闪过不耐, 却还是端起假笑凑过来使着巧劲移开了谢老夫人的手,温声道:“老夫人,小少爷读书的时候快到了,您再留他,一迟到先生会生气的。而且您身子不好, 不能久坐,还是让丫鬟扶您回去躺躺。”
“是,读书好,读书好啊,当年小牧他爹学问就做得特别好。”谢老妇人浑浊的眼珠子里闪过水花,片刻后又垂下眼,顺着谢德扶他的力道站起来。
“老了,坐不住了……”
她低喃着,迈着颤巍巍的步子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卧房,帘幕层层叠叠遮住外边照进来的日光,像是进了一个昏暗的牢笼。
“愣着干嘛,该去干什么不知道?我看你是衣服穿身上久了就忘了自己原来是个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成谢家的主子了?”
没了谢老夫人坐镇,谢德连装都懒得装,冷声呵斥小章子,周围留下的仆人几乎都是谢德的心腹,个个垂着眼睛安静站立,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这幕,表情冷漠。
“是,我这就回去。”
众目睽睽下被呵斥的小章子难堪地咬着下唇,倒退着出了门口。
镜头在此时给骆与时的脸来了个特写——
从昏暗的屋子到明亮的室外,当跨过代表光影分界的那道门槛时,小章子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他的瞳孔中倒影着庭院里的树木和外边的天空,像是瞬间就有了生机,似是在暗喻这死局中唯一的一点希望。
第一场戏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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