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他爹管不着他。
陆总倒是有心培养儿子,可惜陆景不听话,高中没毕业便收拾包袱出了国,在陆太太的纵容下选了个纯绘画的专业。
陆先生是个一生逐利的商人,他认为,在大多数人被剥夺了美感和审美权利的社会里,艺术是一种要依赖有钱人附庸风雅的行业,是富人们的枯燥。
陆景虽在国外多有获奖,但在陆先生看来,儿子就是一座遗世孤立的小岛,人情不通世故不懂,那点儿所谓的名气全靠陆家在身后给他撑着,还不如实实在在地去学个设计专业,好歹看得见摸得着。
养个儿子还不如养条狗!
起码狗还听话!
所以陆先生跟小陆先生从来不合。
可眷臻在陆景接手后,又确实扭亏为盈,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商业私博品牌。在这个强调素质文化教育的时代,眷臻同不少中小学甚至幼儿园建立了合作关系,致力于从源头上提高国民艺术文化素养,“中华第一馆”的噱头更是家喻户晓。
相比起陆总,青出于蓝谈不上,但好歹“小陆先生”的名头出了圈。
小陆先生自有自己的一套,他不是天才,远做不到沉浸在天马行空的艺术世界同时还妄图掌握一切俗世杂务琐事。
他有自知之明,前期耗了大量的精力,下足血本,雇佣了大帮高级职业经理人,彻底整合人事,进行内部改革,组成了精良优秀配合默契的管理团队,成为眷臻得以刮骨去毒健康运行的人力资本。
——当然,陆先生看不到这些。
用陆先生的话来说,眷臻的成功,完全是小陆先生走了狗屎运。
当然狗不狗屎的,小陆先生无所畏惧。
香婶刚送走家政公司的人,回头抱着一摞沙发套上了二楼。
毛茸茸的萨摩耶起身跑了过去,跟在香婶脚边打转。
“香婶。”陆景从笔电里抬起来头,眼底血丝浓重,“地毯换好了?”
香婶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的沙发坐下,伸手给他揉太阳穴,“刚出门回来就熬夜,得找个镜子让你瞅瞅,脸色跟鬼一样!”
陆景闭着眼往后微仰,“堆了两三天,明天赶着开会用,再不赶完沈祈嚣得吃了我。”
对外精致体面的小陆先生如今胡子拉碴地坐在地毯上,一头狗刨过似的乱发乱七八糟地翘着,脸上那对黑眼圈尤其显眼。
一副要死不活的倒霉模样。
香婶顺着他侧颈的筋慢慢揉着捏,毫不客气道,“你别冤枉人,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
“香婶——”陆景抱着方枕哼哼,“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宝贝了,怎么帮着外人欺负我!”
香婶翻了个白眼,“那太太算内人了吧!”
陆景倏地坐直了身子回头,大惊失色:“陆太太回来了!?”
香婶拍拍他狗头,慈爱道,“这会儿应该下飞机了。”
陆景手脚并用在地毯上爬了几步,搂着拉斐尔——那只傻狗——瑟瑟发抖。
“她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香婶慢条斯理地铺开沙发套,“人都跑没影儿了,上哪儿去说呀。”
作为看着陆景长大的长辈,香婶对付起诸多挑剔的小少爷来可谓得心应手。
她早年跟着秦老夫人,而后随陆太太出嫁来到陆家,从鮀城到羊城,几十年如一日,如今是陆家的管家。陆景回国后,没找着合适的阿姨,加上陆太太摆脱了眷臻这个牢笼乐得满世界飞着玩儿,香婶得空了,便一并接手了小少爷照料着。
“我倒是想让她过来瞧你这模样,青面獠牙,鬼一样!”她轻轻哼了声。
陆景抱着拉斐尔在地上滚,“我冲个澡就复活了!”
香婶停了下手里的活儿,“知道怕啦?”
陆景坐起来疯狂点头,“怕了怕了,下次不敢了!”
本来就被陆太太心血来潮安排的相亲烦得不行,陆景这会儿可不想往枪口上撞。香婶三代元老,在陆太太面前说话比他还有分量,真要被告上一状,他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陆景从地上爬起来,撸着拉斐尔毛茸茸的狗头,香婶嫌弃他,“邋里邋遢的,还不上楼冲个澡!”
“过会儿去。”陆景懒骨头不想动,动着嘴皮子讨价还价,“还有文件没看完,看完了冲个澡顺便带拉斐尔下楼溜一圈。”
一听要外出,拉斐尔的耳朵倏地支棱起来,整个儿在陆景怀里不停地钻,当下把陆景拱回了地上。
“死胖子!!你压死我了!”
见主人一躺平,傻狗更兴奋了,顶着蓬松雪白的毛发疯狂扭动,任由陆景哎哟哟直叫也完全无济于事,
“诶哟你这孩子!”香婶过来帮着拉开拉斐尔,“赶紧起来!”
她怕陆景不知轻重磕着了头。
陆景费了好大劲儿才半支起身子。
“呜?”傻狗歪歪头,眼睛一闪一闪,纯良又无邪地看两人,此狗外表极具欺诈性,擅长恃颜行凶,当年陆景就着了它的道!现在时不时被这二十八公斤重的肉扑着往身上压,有泪只能自己吞。
“好了好了!”陆景大笑,“乖乖等着,我去冲个澡后再带你下楼。”
香婶没好气道:“天气不好,不准出去。”
“那屋子完了。”陆景头疼。
雪橇三傻赫赫有名,傻狗精力旺盛喜好拆屋,不栓好了陆景这套复式大屋都不够它蹿。
香婶看二傻子似的觎着他,“跑步机不能遛?非得下楼折腾?”
陆景:“……”
您可真聪明!
“我看到有邀请函。”香婶把他赶上楼,“新来的两套衣服挂在外面,你去看看,不行就让店里重新送。”
陆景扒着扶手讨价还价,“我看完文件再洗嘛!”
香婶不吃他这套,扯开他双手推着他走:“赶紧的,别墨迹!”
陆景生无可恋。
冲完澡回来,总算有了点人样。
“这才对嘛!”香婶满意地点点头,把一杯桂圆红枣茶放到他面前,“加了枸杞,明目润肺,这天气乌烟瘴气的,得清一清。”
陆景给拉斐尔开了个罐头,逗着它一起回到矮几前。
香婶站在楼梯口问他,“我煲了玉米芡实煲,吃吗?”
拉斐尔吭哧吭哧地吃着罐头,陆景埋在笔电里的邮件堆里头也不抬道,“先放着,刚喝了红枣茶,好饱。”
香婶:“都是水,上个厕所就没了!”
敲键盘不影响陆景撒娇,“我真的吃不下嘛。”
香婶看了看时间,“小张来接我了。”
陆太太回来了,她得赶回去陆宅。
陆景想了想,折中道:“你帮我热着,待会儿我自己盛。”
香婶露出为难的神色。
半天不见香婶回应,陆景从屏幕前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说:“没事,你去吧,我自己可以的了。”
他倒是自信,可惜香婶不信任他。
“我跟太太说声吧,晚一点回去。”
“千万别!”陆景吓死了,他哪里敢在这会儿惊动陆太太。
他把笔电一合,严肃道:“我收拾东西下楼看着,行了吧?”
香婶帮他把东西都搬到楼下餐厅,餐桌正对厨房门,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炉火。
小沙煲在炉上细火煨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你手机呢?调个闹钟,待会记得关火,别又烧了屋。”
居家好提醒,防火防盗防废柴。
小陆先生这种装逼鬼才生活废柴,画室闭关堪比修仙炼丹,凡尘俗世不过心,不看好了,他自己一个人能演出一部史诗级灾难大片。
“知道了。”陆景拖着下巴懒懒地应道,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香婶警惕地盯着他:“你手机呢?”
陆景摸了全身上下一圈,无辜地看着香婶:没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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