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点呛吧,”葛出云摇摇头,看了一眼只能以固定姿势躺在病床上不声不响的葛建华,说:“我感觉他现在连一个小时都撑不过。”
医生没说话,拿着病历本的两手垂在身前,朝两人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算是在说节哀。
“那他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
秦医生摇摇头,“病人现在没有意识。”
“好,我明白了。”葛出云应了一声,缓慢地朝他鞠了一躬“辛苦您了,秦大夫。”
*
葛建华是在今早突发脑溢血的,当时季鸣忱刚和他外婆换了班不久。
也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论临床经验赵美桦能甩他外孙子好几条街,但她年纪太大了,没等到葛建华这边抢救结束,自己就先倒下了,可怜季蔷前脚刚给不听话的儿子撵走,后脚就又要去照顾病倒的妈。
葛出云没头脑地乱想着,他没有过和这么安静的葛建华相处过的经历,看着在病床上躺着的老爷子竟觉得十分陌生。
后背忽然被什么硬楞楞的东西杵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看见季蔷已经站在他身后了,递了被还冒着热气的纸杯到他面前。
“喏。”季蔷朝他努努嘴。
“谢谢。”
杯很烫,隔着外面的纸圈倒还算能忍受,葛出云啜了一口就愣了,“奶?”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只有季鸣忱才会喝这种东西,季蔷递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咖啡。
“嗯,燕麦奶。”季蔷移了凳子,坐到他边上,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你没吃早饭吧,空腹喝咖啡会胃疼,老大不小的人了,这点养生常识还是要知道的吧。”
葛出云没接茬,把纸杯拿在手里搓了搓,“阿姨怎么样了?”
“没事儿,就是昨晚没睡好低血糖,输液呢,一会儿就过来……叔叔这边?”
葛出云抬起下巴,朝心电那边扬了扬,“没辙儿了,就等咽气呢。”
季蔷看着他,只觉得嗓子眼儿有些发堵,她说不出什么话来,手已经快了脑子一步搭到他肩膀上,一下一下的抓按着,像小猫踩奶,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我不难受,我跟他关系又不好,再说这早晚的事儿,老头还白捡了十年偷着乐吧他。”葛出云不以为意地挪开了肩,“我倒是更担心赵大夫,她说你爸也是因为这病走的。”
“嗯,而且也是脑溢血,他最后几天不听我妈的话,总偷偷喝酒……”
两人不约而同地扬起杯子喝了一口,又不约而同地沉默。
直到季蔷忍受不住,出言打破这份僵硬。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先把后事儿办了。”
季蔷眯了眯眼睛,“可我听银行的芳儿说,你把名下的房、车、珠宝都拿去抵押贷款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葛出云答不上来了,举着杯子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
“我知道你生气,这事儿放谁身上都忍不下去,但现在盯着你的记者也多,警察也多,立花鹤涉毒那事儿还没过去,昨晚好死不死的,青黄经纪公司又被曝出老总涉嫌滥用职权,逼旗下的模特提供性交易,这三件事撞到一块儿,对你很不利,你可千万别在这关头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知道,警局那边已经下了传唤令了,我今天得过去一趟。”
他看向季蔷,又补充道:“放心,我有分寸。不过,鸣忱那边我可能顾不上了,等过两天我找个时间跟他说清楚。”
“我不是想说那个的……不着急……”季蔷没想到他会往那个方向想,一时间有点语塞。
视频的事儿一出,她就给葛出云打了电话,责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时她有点生气,语气不太好。
再三要求他必须和季鸣忱分手,断得干干净净。
她还买了当天最早的一班高铁杀过来,看到自己被保护得好好的儿子,本该稍稍放心些,可看他一副离了葛出云就活不下去的没出息样儿,顿时又气又心疼。
但她还是咬咬牙,“出云,你也别怪我,我是为了你们两个考虑,现在分开及时止损,都说三人成虎,你们也算公众人物,现状就是这样,这种事情的舆论风向好不了,哪怕你们现在坚持住了,但等以后被舆论压力逼到崩溃,到时候再分开的话对你们两个伤害都大。”
“明白,师姐你放心,这点道理我懂。”
她对葛出云没有和他呛这件事感到相当意外,又觉得面前这个懂事温顺的男人一点都不像她以前认识的葛出云。
他如今的一反常态让季蔷心中本就矛盾的两种情感碰撞得更厉害了。
“但鸣忱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季蔷自言自语般的开口,语气中带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劝诱,仿佛刚刚那个摆着理由劝他分手的女人不是她本人一样。
“他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二十岁,没见过多少人,跟我……也就图个刺激,以后总会遇见更喜欢的。”葛出云偏着头说,眼皮垂着,声音听着也没什么精神。
“是,年轻,挺一挺就过去了……”季蔷认同地点了点头,态度再度倒戈,轻声喃喃着。
突然间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葛出云的手腕,问:“出云,你没认真,对吧?”
“没,”葛出云抬起眼皮看她,笑一点点舒展开,好像她刚刚讲了什么离谱的笑话,他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怎么会?”
第75章
陈景旭也住院了。
但他伤得不重,一个身强力壮的Alpha倒不至于让人抡几下子就起不来了。
他主要是不想面对警察的问话,也不想面对自己被打视频被传到网上的事实。
貌美的Omega总是比Alpha很容易博得大部分人的同情,尤其陈轲控诉他罪行时,还带着满眼的绝望和满脸的瘀伤。
警察做完笔录出来并没有直接离开,在前台问到了葛建华的病房号之后,就直接上去了。
昨天中午,自从有关部门发布了对青黄经纪公司总代表齐某涉黄经营的处决意向后,成千上万的群众致电过来要求他们彻查葛出云,口径整齐划一的像被培训过一样。
公安部顶不住舆论压力,连夜给葛出云下了传唤令,但这人架子忒大,电话不接通知不回,警方也没办法,只好亲自过来拿人。
案件但凡牵扯上姓葛的,甭管有他没他事儿,都是烫手的山芋一个,没人愿意接。
葛家三代人全都一个德行,脾气差,讲话难听,烟瘾还大,每次被请来警局配合调查,都把办公室整得乌烟瘴气的。
最让警察头疼的还是他们家那个律师团队,在群众眼里,他们可能卓越超群,远近闻名的事务所,但在警方眼里,那是个提起来都觉得晦气的一流找茬众人帮。
他们硬挤出个人上前去敲了两下病房的门,在窗子那儿露了个脸就移开了。
屋内葛出云还没什么反应,季蔷却先急了,嚷嚷着有没有点人性,一边撸了袖子要出去。
“没事儿,我跟他们去吧,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葛出云拉住她。
他从捂不热的椅子上站起来,没看葛建华一眼,想就直接这么走了,小指却突然被什么凉凉的东西给勾住了。
体温交换着,隔着薄薄的,褶皱的,带着纹理的皮肤。
他低头,看见那是葛建华的手。
人的泪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葛出云从十五岁后,就一次都没有哭过,在那远比现在更加难捱的过去里,都死活拧不下几滴眼泪来。
如今却被着刹那间的一点点触碰勾断了弦,大批大批的情绪决堤般涌现出来。
“出云!”他听见季蔷叫他。
“我……”
他想说“我没事”,可季蔷刚一叫他,眼前的景象仿佛瞬间被浸到了水底,汪汪的,颤颤的,像溺水。
嗓子也被一阵呕吐感堵着,他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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