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行的你(47)
余光处的男人并没有着急说话,只是巡视着狭小的空间。
林远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
可对方一开口说话他便意识到不对劲了,“什么时候完工?”
林远抬起头,视线之内并没有看见那人,反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心里的失落无限放大,他忍不住问:“恺凡呢?”
段琪轻描淡写地说:“回去了。”
林远不自觉地收紧掌心,“去哪儿了?”
尽管出发前肖正强调过,让他不要插手恺凡和林远的事,但此刻段琪忍不住说道:“你瞧都不瞧他一眼,他自然回北京了。”
林远差点冲出帐篷外,想了想才觉得不对劲,眼眶泛红,“他回北京不带上你?”
段琪恭恭敬敬地答:“我留下来善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林远站在帐篷口处问道。
“十一点多往拍摄现场赶,等到你那场戏拍完。”
糟了,林远心想着,恺凡刚才应该全看见了。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冲了去,也顾不上身上才暖和一点,环视四周,果然没看到钟恺凡的身影。他心里越来越慌,可是现场这么多人,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找恺凡。
李萌见他换好衣服出来了,“怎么了?”
“他是不是走了?”林远一字一顿地问。
瞧见他眼里的关切与焦急,李萌忍不住说道:“刚刚是谁那么坚决?怎么,这会儿知道着急了?”说着,下巴朝不远处一抬,那里听着一辆七座商务车,转向灯还在闪烁着,“人在车里边等着,你见了他好好说话,别吵架。”
虽然李萌不希望钟恺凡来探班,但她还是不想看见他俩吵架。
林远‘嗯’了一声,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他怕自己那些烂事儿缠上恺凡,这个圈子向来势力、踩低捧高。低谷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他自己怎么着都行。但恺凡不一样,他现在有新的身份,即使安然之前没说那番话,林远自己也掂量过,除去自己这边需要顾虑的一堆因素,钟家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待在他身边的。
“我去跟导演打个招呼。”林远平静地说道,工作上的事他一向认真对待,反正今晚他的大夜戏已经拍完了。
推开车门,林远看见钟恺凡坐在第二排靠左的位置,一句话也没说。
段琪主动坐到了后排,提醒林远:“你坐前边。”
车门哐啷地合上,李萌转动着方向盘,准备原路返回。
钟恺凡声音很平静:“你住哪儿?”
话
是问林远的。
他没注意到恺凡在跟自己说话,脑子里还在想明后天怎么安排,他怔了怔才说:“住在景区不远处的酒店里,剧组成员都在那儿。”
钟恺凡抬了抬下巴,对李萌说:“先送他回去。”
“恺凡——”林远忍不住触碰恺凡的手臂,却被他有意识地避开了。
钟恺凡单手撑在车窗上,气息有点急促,只觉得眼角有点发热。
段琪坐在后排,沉默地仿佛不存在一样。李萌却能感觉出来,钟恺凡生气了。
林远只好说:“明天没有我的戏份,可以陪你。”
钟恺凡吼他:“谁稀罕你陪。”他窝了一肚子的火,原本担心这样天寒地冻拍水下戏,阿远会不会生病,可是想起阿远漠视他的样子就有气,更何况他还亲眼目睹了那场吻戏,尽管知道这些只是工作需要,但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林远不说话了,窝在座椅里闷着头看手机。反正自己说什么都不对,还不如不说。
车子开到龙虎山景区门口,钟恺凡直接下车了,他们来时开的那辆车正好停在门外。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
“你还在这儿坐着干嘛?去哄哄他啊?他这么大老远跑来看你,见你爱理不理,不生气才怪。”李萌回过头看他,钟恺凡已经朝另一辆车走过去了。
林远坐着没动,声音有点哑,“没用的,恺凡生气起来,是哄不好的那种。”
以前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恺凡一生气就爱理不理,林远想尽了办法都无解,何况是现在。他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像以前一样,毫无节制地纵着恺凡。
李萌真的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他从车上拽出来,“好好儿的闹什么,赶紧去,”说着,她把林远推到钟恺凡跟前,咬了咬牙,话是对钟恺凡说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管不着了。”
林远见李萌已经动作迅速地坐回驾驶室,很明显不打算带他回去,他只好杵在原地。
“恺凡……”林远怀里抱着自己的挎包,站在车门口,目光晶莹,看上去既内疚又无辜。
寒月悬挂于高空,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听着冷风呼啸,钟恺凡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上车。”
第83章 我就你一个
坐在驾驶室的段琪忍不住嘴角带了点弧度。
车内暖气十足,没过多久,阿远开始眼皮子打架。瞧他这样疲惫的模样,钟恺凡心里不自觉内疚起来。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只要阿远招惹了他,他总是忍不住冲阿远发脾气,可是真正发了火,心里难受至极。
光影一帧帧划过车窗,良久,恺凡捞过阿远的手,只觉他手心冰凉,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焐着,声音不自觉放轻了:“还冷么?”
听见恺凡在跟自己说话,林远清醒了一些,感觉他气消了点,连忙说:“不冷。”
钟恺凡的手掌温热而干燥,轻轻地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林远觉得自己好像被幸福烫了一下。
车子往另一处酒店开,避开了剧组安排的住处。
为了避免他落下病,钟恺凡强烈要求他多冲一会儿热水澡,还跟段琪交代:“去问问前台有没有体温计和感冒冲剂。”
“好。”段琪欠身出去了。
约莫十分钟,段琪喘着气回来,“只有感冒灵颗粒。”
钟恺凡接了过来,“好,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不用准点敲门。”
段琪点头,在房门即将关闭之前,他把车钥匙递了过来,“钥匙你先拿着。”
“行。”
俩人一直挨到快四点了才躺下,钟恺凡觉得自己以前工作都没这么累过。
林远窝在他怀里,没好气地说:“谁叫你跟拍摄现场。”
钟恺凡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连喊带叫,“喂,你别乱掐我。”说是这么说,可是身体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恺凡,手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腰身。他总觉得恺凡身上很热乎,抱着睡觉跟暖炉一样,再也不用担心手脚冰凉。
察觉到阿远对自己的依赖,刻骨的亲昵感刺痛着恺凡,他忍不住问了:“阿远,这些年你有没有喜欢其他人。”
阿远忽然觉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血液急促地流动,让他没有片刻思考的余地,临到头,他又觉得有点生气:“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我单身至今好不好?”
恺凡哑着嗓子,语气里带了点心酸的笑意,凑在他耳旁说:“我自己猜的。”
听见他这么说,阿远控制不住地难受,他知道是自己给的安全感太少了,所以恺凡才会乱想。可是即便他想给很多很多的爱,客观上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了。一来是他工作比较忙,这就直接导致了俩人聚少离多;二来过去发生的一些事,让阿远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安然之前对他的提醒还历历在目,阿远很难毫无保留地面对恺凡。
但是恺凡竟然开始猜测他心里有别人。
他在最青涩的年纪里遇到恺凡,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别的人,而恺凡竟然问出这种话。
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阿远欠了一堆债,妈妈的病情也不容乐观,一点看不到未来的曙光,他痴心妄想着,至少还拥有过恺凡,哪怕藏在心里偷偷想念。
恺凡是除了妈妈以外,唯一能让他聊度余生的人。
但是有关‘爱’的字眼太过于沉重了,怎么样才算是爱呢。以前阿远和恺凡跑去中央大剧院看话剧,开幕词里有句话说:“一个妻子如果失去丈夫,她的悲伤是从早上到傍晚;而一个母亲的悲伤是从现在到坟墓。”
爱的分量与程度不同,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敢说自己为了恺凡能怎么样,但是哪怕有一线希望能够救妈妈,他愿意付出一切。而恺凡,是他藏在心底静寂爱护的那个人,像孩童时期存的那一粒太妃糖,舍不得拿出来吃,但是要经常看一看,哪怕闻一闻玻璃纸也可以。
“你呢?”阿远忽然鼓起勇气问道,其实他很害怕听到恺凡的答案。社会对同性之间的恋爱关系本来就
十分苛刻,哪天恺凡屈服于现实的压力,一点也不足为奇。他知道通往未来的那条路很艰难,可是心里边还是存着一份渺茫的希冀。
恺凡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语气低沉而克制:“我就你一个。”
阿远听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凑上前去吻他,满腔的情绪融化在肢体语言中,仿佛要把自己那颗心掏出来给他看一样。他知道恺凡待自己好,回想起俩人当年分手时的场面,到现在阿远都觉得自己没脸见恺凡。
半晌,阿远停了下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我的发财呢?”
钟恺凡语气平静:“死了。”
空气里透着刺骨的寒意,阿远靠在恺凡胸口,尽管他知道很多事情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但是只要还能靠近恺凡,什么苦他都愿意承受。哪怕这一天有期限。
那只橘猫承载了他和恺凡共同的记忆,阿远是看着发财从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变成毛发干净性格温顺的家猫。
怎么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他总是留不住呢。
想到这里,阿远忽觉五内翻腾,眼睛控制不住地有些湿润,“它是怎么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