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次进了书房,辛戎顺势反锁上门。佩德罗拆开文件袋,一抖,里面的东西都倾倒了出来,摊在书桌上。
怎么都是照片?辛戎疑惑地凑近,捻起几张瞧。基本上全是一个男人的特写,瘦削凹陷的脸,头发是灰白色,有一个鹰钩鼻和一双锐利的眼睛。
佩德罗替他解疑,“他这次好像盯上了盖恩斯……我一直在派人追踪达隆的去向,你猜猜我都拍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辛戎从照片上抬起头,“你拍到的这个人,就是贝格.坎伊。”
“是,”佩德罗耸耸肩,“我找到了达隆暂时‘避难’的地方,同时也发现了他在接触的人,有种不好的征兆,他大概要转变策略……”
“卖公司?”辛戎接话,“他现在处于最坏的境地,把公司一卖,能套出几十亿美金,反而无债一身轻了。他就算到死都花不完这些钱!”
佩德罗嗤笑,“算不算病急乱投医?”
辛戎不置可否地一笑,稍后倍感可惜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达隆以前最恨那些没创造过一分价值,靠着敲竹杠谈判、把玩金融期权、代理人战争之类的来单纯吸企业血的人,他认为他们是投机分子。我们之所以能把他逼到这一步,就是因为我坚信他不会想被人拆分公司售卖。可现在,他也动摇了,看来,人绝不会是一成不变的。”
说完,眼睛再度瞟向那堆照片,蓦地定住。
“等等,这个女人……”辛戎迅速地扒拉出一张照片,手指在上面敲敲,自我怀疑地喃喃,“是蜜雪儿吗?”
“蜜雪儿,是谁?”佩德罗也抻长脖子,凑过去看。
“左兆霖的女儿,兰迪的妹妹。”辛戎提醒他。
“咦,我还以为这个亚洲女人是老混蛋闲得无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Y召-女-郎’,怪不得……我还以为这老头雄风不减,都火烧眉毛了,还念着裤裆子那点儿事。”
辛戎朝他翻了个白眼,“她?怎么会想着跟达隆凑一块儿?”
“大概有什么秘密交易?”佩德罗也奇怪。
沉默了几秒,随即异口同声问对方,“你觉得兰迪知道吗?”
话音一落,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佩德罗笑够了,说:“坎伊有套清算估值法,就是把整个集团企业的总价值,包括不动产、专利、股票等等,同负债资产表上的债务一相抵,然后估算剩下的这堆东西能卖出去多少钱。盖恩斯的市值是被低估的,股票价格并不能体现它的真实价值。”
辛戎点点头,“确实没错。照你说的,这个坎伊要是买下了盖恩斯,是不会管公司未来的,他是个掠夺者,只管能不能卖出好价格。老头大概也心知肚明这点……”随之嘲讽地翘了翘嘴角,“看来,最终背信弃义的,并不是我们啊,是一手创造了盖恩斯的人。”
佩德罗鄙夷地吹了声口哨。
接着,辛戎担忧道:“蜜雪儿会不会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建仓入局了?趁着盖恩斯股价萎靡的风口浪尖……”
“我去查查?”佩德罗说。
这一晚,辛戎几乎是辗转反侧,睁着眼直到天亮。
手机接收到短讯,他没有看,没什么心情。虽然话是那样对佩德罗说的,嘴上讥讽,心里其实想不通,如果达隆真的不在乎集团了,不像之前那样信誓旦旦的要保下一生心血,那么这一场斗争,或者说买卖,究竟蚀本的会是谁呢?他反而觉得自己成了个小丑。他宁可达隆直到死都坚守信仰,守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帝国,绝不放手。
太阳升起,他从床上坐起,呆呆看向窗外。太阳浑圆的一轮,是那么大,那么饱满,万事万物越靠近它,越没有阴影。
这是这么久来第一次,他有点害怕面对早晨。
比佩德罗调查更先到来的,是FBI的传唤。审问的是那些例行问题,辛戎早就做好了应对。他不能信口开河,更不能发疯,尽管FBI的审问方式足够把人逼得发疯。
从警署放出来,已过去了七个小时。当然,这种审问,不会只有一次,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他以为他还是会恼怒的,但奇怪的是一点儿火气也没有。他说了太多话,嗓子干,舌头僵,现在只想静静的当一个哑巴。
兰迪来接他,他坐进副驾,嘴一嘬,食指搁在唇上,对兰迪做“嘘”,意思是什么都别问。兰迪焦急的脸一垮,神色几变,像在挣扎,可最终还是抿抿唇,放弃了追问。
他在心里觉得好笑,有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荒谬之感。
在车上,佐伊来了电话,询问他情况,他敷衍了几句挂了;然后是佩德罗,问他进行的怎么样,他说就那样呗,反正跟你说的大差没差。佩德罗笑,告诉他,不要担心,就算上了法庭也没关系。在法庭上,真相最不重要,输赢才重要。
他附和,嗯,真相算个狗屁。
到家,兰迪问他饿吗,他说还行,但兰迪还是点了外卖。
等外卖的间隙,他去浴室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外卖已经到了。兰迪摆好饭菜,还泡了茶,走向他,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替他擦起头发。
“好香——”兰迪说,还故意闭起眼,像是要单凭嗅觉确认无凿,“你换了洗发水还是沐浴露?”
他笑,“还不是跟原来一样的东西。”
兰迪反问:“真的?”一把搂过他,将鼻子凑到他颈间深嗅,手也没闲着,箍住他的腰,摩挲起来。动作慢慢走形,变得暧昧。他怀疑兰迪是以此为借口,在吃自己豆腐。
“够了吧,我肚子饿了。”他倒也没那么小气,被兰迪多摸几下,并不会掉块肉。反正就像被一只毛烘烘的狼犬拱来拱去的,人跟动物有什么好计较的。前提条件,要心情不错时。
两人面对面,坐下吃饭。
兰迪不动声色观察辛戎,觉得对方最近像缺一点阳气。但从FBI那边好不容易暂时脱身,谁又能是喜气洋洋的呢?
他倾身,摸到辛戎的手,没头没尾地问:“你后悔吗?”
辛戎抬起头,停止咀嚼食物,一眨不眨盯着兰迪,一边腮帮子还是鼓的。
后悔什么?总得有个主语吧。
后悔跟达隆斗个你死我活,也许自身难保?还是后悔去了香港,亲手解决祁宇,却害了辛羚?是后悔跟他兰迪一起回纽约?还是后悔今天两人见了面,却不能心平气和地吃一顿饭?
这世上需要后悔的事情,可太多了。毫不夸张地说,在这间公寓外,每时每刻都有人后悔。只要活着,就各有各的圆与缺,愁苦与幸福。世界就像个被潦草搭起的舞台,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有完美开场,以及谢幕。
他从兰迪手中抽开,“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会一直是对的,但我从不后悔。”语气没有起伏,平静得不能再平静,跟认命似的。
兰迪有些尴尬,同时他又惊悚了下,害怕因自己问得越界,而招致辛戎翻脸。好在辛戎没怎么样。他一边担忧,又一边怕,几乎要混乱了。一口气抽到胸口,最后好不容易放了出去。
辛戎咳嗽了一声,忽然说:“蜜雪儿……她……”欲言又止。
“蜜雪儿怎么了?”兰迪回神,疑惑,怎么突然提起这茬。
“你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些什么吗?”辛戎反问。
兰迪愈发疑惑,刚想开口,辛戎却说:“她有乘人之危的喜好吗?”
兰迪本来一口气刚放,立时又提起来,“她、她有问题?”
辛戎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撑住下巴,“我要是知道,有确切答案,还会来问你吗?”
兰迪没作声,神情一半像在思考,一半像在迷茫。默了片刻,说:“需要我去查她吗?”
辛戎想了下,虽然佩德罗已经暗地里展开调查,但要是兰迪肯帮忙,多方面下手,有何不可,“嗯,可以。”
他告诉兰迪,要兰迪多关注蜜雪儿最近的投资动向,尤其是股票方面,有没有低价囤积盖恩斯的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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