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4)
觉得…愤怒…
亮蹲在玄关压着自己的肚子,只觉得酸液在胃里翻搅着,一股恶心的冲动几乎从喉咙涌出…,
好难过…
真的好难过…
为什麽会这麽难过…?
* * *
就当这莫名其妙的痛楚把亮的脑袋搅得一片混乱的时候,大门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矢,塔矢!刚才有人告诉我电车停开了,什麽安全考量的…。喂,你在吧?」
阿光的声音由远而近,走过院子敲着屋里的门,
等不到有人应门,索性把门拉开,见到蹲在玄关的亮。
「喂!?你在干嘛?」阿光瞪大了双眼,
「你应该先按电铃,然後再等我开门。」亮侧着脸,操着冷若冰霜的言词,但还是掩饰不了黑色头发下惨白的脸。
「我叫你名字了啊!你到底怎麽啦?怎麽脸色这麽难看?」打算弯下腰把亮扶起来。
「我说,你应该先按电铃,然後再等我开门!」不要老是这样毫无预警地闯入别人的世界,亮在心里怒吼着。
脑袋因为疼痛而变得迟钝,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那颗固执的心。
「……。」
无法理解亮的固执究竟是针对什麽,阿光只有不发一语,力道不轻地拉上门走出院子,来到大门前,依照亮所说的按了门铃等他来开门。
龟速般的秒针以及动也不动的拉门,几乎磨光阿光的耐性,就在他险些暴走踹门之时,屋里的门终於拉开了。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苍白的亮若无其事地打着伞走出来。
发现阿光是冒着大雨站在门前,亮不自觉地想加快脚步,可是忍着疼痛好不容易走出门口的身体当然不允许。
无情吗?就让他这样认为好了。
慢慢地走到阿光面前,
「你的伞呢?」
阿光指了一下刚刚随手放在屋檐下的伞。
「我叫你按门铃,没叫你不准拿伞。」
「气炸了的人哪里想得了这麽多!」
就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终於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有多不希望被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尤其最不想被进藤光看到。
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发了脾气,然後把进藤赶出门外。像小孩子一样,我只是在迁怒。只因为他给了我最不想要的关心。
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重回棋院之後,就像日具增加的身高,进藤变了。
想法变成熟了,个性也稳定多了,
面对这样的他,我反而不知道该怎麽应对?
就在亮在心中忖度之时,阿光打破沉默说:
「我已经照你的话做了。所以呢,你刚刚到底怎麽了?」
「…。」
就算说没什麽进藤也不会相信吧,亮考虑着是不是就这样保持沉默?
「塔矢亮!」阿光生气地一喊,
「胃痛。」亮决定老实回答。
「……,现在还痛?」
「还好。」
「老毛病?」
「第一次这麽痛。」
「你中午吃了什麽?」
「饭团。」
「嗯。……」
等着亮继续说,但是似乎没有下文,阿光只有催促着,
「然後呢?」
「什麽然後,就饭团啊。」
「就这样!?别告诉我你就只吃了那一千零一个!」阿光睁大了眼睛瞪着亮,
「…。」其实只有半个…。
「难怪你会胃痛,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快九点了!」阿光敲着自己的表,苦笑了一声,
「真不愧是围棋笨蛋,下了棋就不知道吃饭的!」
「你还不是一样!」
「不要拿我跟你比,我中午可是吃了两个便当耶!」
阿光夸张地叹着气抱着胳膊,摇着头念:
「围棋笨蛋,围棋笨蛋,真是围棋笨蛋。」
「不要以为抓到机会就可以多骂我几次笨蛋,你自己才是!」
这样的对话持续到走进屋里。
第四章 人情义理
人来人往的车站里,有个婆婆左手拖着行李右手牵着三岁孩子,
脸色苍白频频冒汗,一阶一阶的爬上楼梯。
东京人很冷淡。这种话常听到。
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的我实在很不想同意这件事,
只是,看着那一个个眉毛都不抬一下就擦身而过的路人,又让人不得不同意。
「东京人很冷漠,但是你不可以是!我们进藤家世世代代都是有血有泪的江户男儿啊!」
我家爷爷很喜欢看时代剧,小时候常被他拉着一起看。
那些咬文嚼字的台词我是听不太懂啦,但是打打杀杀的画面倒是满有趣的。
每当看到激动处,爷爷总是会流着泪,压着我的头说:
这就是人情义理!你要记住啊,阿光!
想起爷爷的训诫,我走过去拉了婆婆一把。
* * *
今天这个肯定是强烈台风。
莲蓬头的水打在头上还是清楚听得到雨水打在窗上的声音,呼呼的风声还不时的从缝细里传来 爷那里不知道怎麽样,一样是传统建筑不过经过几次改建,应该没塔矢家这麽离谱吧,整个房子就像在台风的漩涡里,随时会被吹走一样,我是不是选错避难中心啦?
被雨淋的满身之後,如果能躺在浴缸里好好享受一下热水澡,那该是多棒的一件事啊!可惜现在的我没那种余裕。因为某人已经饿到不能动,苍白的脸,眼看着就要昏倒了。
洗完了3分钟战斗澡,阿光穿上自己的衣服,打开浴室的门,此时却隐约听到厨房里传来铿铿锵锵的声音,飞也似地赶到事发现场。
「塔矢!!我不是叫你乖乖坐着等我出来吗?你的胃不痛了啊?」毛巾还盖在头上的阿光黑着脸看着手拿菜刀正切着青葱的亮。
「知道原因就没什麽了,反正只要吃东西就行了吧。」把切好的葱丢入锅里。
塔矢亮这种理智战胜痛觉的行为我打从心里觉得不可取,实在很想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他:什麽叫知道原因就没什麽了?你未免也太小看疼痛啦!
不过现在寄人篱下,我哪敢说啥咧?
再说,从刚刚进门之後塔矢就一直气冲冲,看在别人眼里也许是面无表情,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他这种脸百分之百就是在生气。
原因我当然不可能知道,他那种复杂的思考模式我可不想跟进。冒然跟进只会残害我那数量有限的脑细胞,为了想出神之一手我可要好好照顾它们才行。
「所以我才说等我洗完澡就煮的啊!」
「你会作饭?」亮反问阿光,
「哇,我好像被你瞧的很扁耶?」阿光摇了摇头,微蕴地说:「现在的家事课可是男女都要上的,就算不至於很美味,但是填饱肚子的东西我也做的出来啊。」
「喔?真可惜,今天没有你发挥的余地,我已经做好了。」亮熄掉瓦斯炉的火。
「这麽快!?你煮了什麽?」
「荞麦面。」亮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大碗,准备把面盛入。
关上柜子那一瞬间亮的眉头微微一皱,几乎不会被发现的短短一瞬间,但这一瞬间可没逃过阿光的眼睛,把毛巾披在肩上,走到亮旁边。
「我来弄好了。」
「我自己可以用!」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笼罩在塔矢身上的那种不明原因的怒气又莫名其妙地增强了!
「你总得让我做点什麽吧!难道要我在你家白吃白住啊?」
阿光不由分说地抢过亮手上的碗,可是亮还是不肯妥协地站在原地。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亮现在的表情。
没办法,阿光脸上的皮实在被亮瞪得太痛了,只有说:
「那请你把筷子汤匙拿去客厅,我拿不了。拜托。」是谁说我脸皮厚的?如果真的够厚就不会受不了塔矢亮这种杀人的眼神了!
再这样坚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亮只有拿着东西走出厨房。
阿光端着两碗面走到客厅,用脚掌打开拉门。只见亮双眼直视着桌面不发一语地跪坐在桌子旁边,也许是打在门窗上的风雨声太大了,以至於亮没有发现阿光的已经来了。
「塔矢。你在干嘛?」
阿光走过来把碗放在亮面前,亮这才把眼睛移开桌面,看向阿光。
「没有。谢谢。」
而後看着碗里的荞麦面,
「我这碗太多了。」
「会吗?可是你不是饿到胃痛,当然要多吃一点啊。」
「已经不痛了,而且我也没什麽食慾。」
阿光看到亮一脸哀怨地看着眼前那碗面。
无可奈何地「啧」了一声,
「好啦,我的跟你换。」
「我要开动了!」
阿光呼噜噜地吸了一口面,嚼了嚼,咽下喉咙,停顿了一下再喝一口汤。终於面有难色地对刚拿起筷子准备开动了亮说:
「说这种话可能会遭天打雷劈,但我还是要说。──难吃。」豪不客气地就把汤匙筷子放在桌上,表达愿意再吃第二口的决心。
「你说什麽!?你不要用你那种吃餐馆的味觉来评论我的料理!」
「我没有!面条煮的太烂,青葱大小不一这些都算了,我会说不好吃的最大原因是,你根本没有加盐巴!」
「…!」亮瞪了阿光一眼,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然後把汤匙放回桌上。不再说半句话。
斜眼瞄了一下旁边的人的反应, 唉,他还真的忘了咧,居然会出这种错,今天的塔矢有问题。
亮从位子上站起来,默默地移动前往厨房。
「塔矢,与其拿盐巴不如拿鲣鱼粉吧,你家有没有这种东西?加那个比较好吃。」
「你很挑剔耶。」
「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怎麽能不挑!」
* * *
「饱了!」阿光喝完碗里最後一口汤,心满意足地说。
相对於阿光的空碗,亮的碗里还有一半,细嚼慢咽是塔矢家的餐桌礼仪。
「看来在搬出去之前我也得开始跟我妈学几道像样的菜了。」
「你要搬出去吗?」什麽意思啊,难道我的菜这麽不像样吗?
「嗯,再过一阵子吧。她怕我搬出去之後每天外食,所以给我搬出去的唯一条件就是要学会做饭。我妈很罗唆的。」
早知道就先斩後奏了。算了,反正煮菜也还满有趣的,而且料理这方面我肯定比塔矢有天份多了。看到那些长短不一误差起码有一公分以上的青葱真是吓呆我了,他就不能把下棋时那种缜密的心思花在切那根葱上吗?
「怎麽很少听你说起你爸的事。」话一出口,亮就开始後悔了。这不是自己该问的问题,才想收回时,阿光倒是一脸毫不在乎地说:
「是吗?反正又没什麽好说的。」
听到这里,亮其实有点不能理解,为什麽进藤可以把自己的父亲说的好像可有可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