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10)
「你不觉得我没常识吗?我随便接你的电话耶!」
「你在说什麽啊?你如果不接我怎麽知道是谁打来的?我又没看过这个号码。」
「是吗?…所以我帮你接这通电话,你不怪我?」
「干嘛怪你?电话不是响很多次吗?为什麽不能接?」
「呵呵,……太好了,我们果然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就知道我们的常识概念是相通的!不愧是我的麻吉啊!」拍着阿光的肩膀,几乎可以用热泪直流来形容和谷现在的表情。
阿光一脸「饶了我吧」的表情,把头转向放好东西走过来的伊角:
「和谷到底怎麽了?」
「被刚才那通电话刺激到了吧。和谷的神经其实是很纤细的。」还是一样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到底是谁打来的?」居然把和谷刺激成这样?
「塔矢亮罗。」伊角回答。
「塔…塔矢?」
和谷接着说:「是呀,一接电话他就霹雳啪啦地说一堆,说什麽想见你,什麽你的眼睛受伤是他害的。是这样吗,进藤?」
面对和谷和伊角逼问般的眼神,阿光不自觉地开始敲动放在桌上的食指和中指,这是他感到心烦时的习惯动作,敲动的手指停下,阿光从地上站起来:
「受伤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跟他没关系。」
阿光胡乱地抓了一下头发:
「啧,我先回去了,明天还得去地方工作,不早起不行,先走了,掰。」
拿起後背包,阿光离开和谷的公寓。
「唉~,这种情形就是,再怎麽套他话,也不会有结果的意思吧。」
「是啊。虽然常常会说溜嘴,但是一旦他决定不说,他就真的连半个字都不会透露。」
「总之,不可能是打架吧,他跟塔矢亮。」
「应该不可能。 应该…。」
* * *
出了车站,走在回家的路上,阿光下了决心拨电话。
就在按下通话键之时,阿光立刻在心里喊了一声:惨。
现在晚上十点,刚回国的塔矢老师们一定在家,而这组电话号码,怎麽不想承认,都只可能是家用电话。
死定了,如果是塔矢老师他们接的…,我应该会站着往生,立刻魂飞到另一个国度吧。我看还是挂断好了,反正塔矢一定也睡了。
「喂,这里是塔矢家。」电话响到了第五声,对方操着不低不高但是堪称悦耳的声音。
「厚,太好了,接的是本人。」阿光大大松了一口气。
「进藤。」
「喔,你耳朵真好,我都还没报名字咧。」
阿光那莫名其妙充满朝气的声音,仍旧消减不了亮心中的忧郁,无视阿光的玩笑话,迳自说:
「…。你的眼睛严重吗,会不会好不了?」
「少诅咒我了,没那麽严重。」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在棋院听说了吧,谣言散布的速度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濑田先生说你流了很多血。」
「濑田?」这是谁?
「你去的药局是濑田先生开的,他是棋会所的客人。」
「是喔。」简短的回答,其实蕴藏了阿光一连串的不安。
见鬼啊!药局是棋会所的客人开的?
死了,我去看的那个医生,该不会也是棋会所的客人吧?
这样其实我还缝了两针的事,搞不好也会因此曝光。
喂,塔矢,棋会所的客人该不会有姓山根的吧?没这麽巧的吧?
听到要缝几针的时候,阿光还以为很严重,没想到医生说不缝也没关系,只是会癒合得比较慢而且会有疤。最後阿光还是决定缝了。
为了避免旁人过度大惊小怪,让他又得解释一堆,怕麻烦的阿光一律只回答痊癒的时间,完全不提到治疗过程。
「我想看你的伤势。」
「啊?现在都几点了!你家不是有门禁吗?要看下次再看。」
「进藤光!……,你以为下次是什麽时候?明天开始你要去地方两天吧,然後我又要去两天,接着棋院又要整修四天!等我看到的时候也许就已经──。」
「对,已经痊癒了。所以不到需要担心的地步。」
就是想过这件事,所以阿光才会以极快棋的方式结束今天的棋赛。只要今天遇不到亮,下次见面的时候,线都拆了,眼罩也可以拿下来了,搞不好连疤都消失了。就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药局老板居然是濑田先生这件事却是阿光预料不到的。就是知道亮不是那种看到别人因为自己而受伤还能不闻不问的人,所以阿光决定什麽都不说。
毕竟,亮那种把自己逼到绝境表情,阿光已经看够了。
「我没有在担心!只是…。」电话的那头传来亮小小的叹气的声音:「想跟你道谢。还有,对──。」
「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今天是道歉日啊?干嘛那麽多人找我道歉!
只是透过声音,亮那张写着罪恶感的脸几乎就要出现在阿光眼前,
「而且,我不记得你有做过什麽需要向我道歉的事。」
「你这个人!你以为不看棋谱我就猜不到发生什麽事吗?仓田先生,会不想让别人看那张棋谱,理由只可能是你犯了什麽不该犯的失误而让他赢棋的吧!而那个失误,极有可能是因为单眼受伤带来的…视差!」
呵呵,BINGO!!
当亮导出这样一个结论时,阿光差点佩服地将这句话喊出口。但是如果喊了,肯定会被亮骂死,所以他忍住了。
「不能否认,几乎都被你说对了。但是!输棋是因为我自己实力不够,赢不了他。而且就算没有失误,最後赢的还是仓田先生。」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一定。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反正输棋就是结果,你不要再问我了!」难道你以为输了那盘棋我很舒坦啊?我也很呕啊!
「你!…」
亮最讨厌阿光说这句话的时候了。跟自己同年代的那些人好像常用这句话:「你不要再问我了」。听到阿光这麽说,亮总会觉得自己毫无理由地就被排除在外。
「如果你解释清楚一点,那我就不用问了!」
「我─…!」
而阿光一向最怕「解释」和「说明」这两件事,要口才不好的他把某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就跟叫他写出漂亮的字一样痛苦。
「我不想!」
一个需要说明的人,一个不擅於说明的人,这就是阿光和亮常常不知不觉就往「冷战」的方向走去的原因之一。
将近有两分钟,双方都没有再继续说话。只听到熊熊烈火在背後燃烧的声音。
「亮,怎麽啦,还不睡吗?妈要先去睡了喔!」
「啊?好,晚安。」
阿光听到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亮和明子的对话。
这才想到,已经夜深人静,不该是吵这种没营养的架的时候了。
塔矢家那种传统建筑,隔音都不太好,虽然很难想像,但是难保塔矢老师不会冲出来骂人──当然是骂三更半夜打电话过来的我。而且这家伙明天也有棋赛,算了,我还是举白旗好了。
「塔矢,明天换你跟仓田先生有棋赛吧,早点睡。」
「进藤!」
「嗯?」
「我们……,当得成朋友吗?」
不知道亮为什麽突然提这个问题,
更不知道为什麽他要用这种可能性的问法。
而且又用这麽没有把握的声音,
跟拿着棋子,和自己在棋盘上无情厮杀的塔矢亮一点都联想不起来。
丢掉闪过脑袋的那些疑问,和乱成一团的假设,
阿光想也不想,毫无隐瞒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你这个问题很奇怪,我回答不出来。因为我已经这样认为了。」
「已经」是吗?
不知不觉就变成「完成式」了吗?
亮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顽固,坚持,和退避,对阿光那种「一厢情愿」或者该说是「强迫接受」式的想法来说,根本毫无作用,没有产生任何阻挡的效果。打从心底感到无奈。
只能无奈地回答:
「我知道了。晚安。」
第二卷 第一章 前往热海的路上
上午9点54分,电车开离东京车站沿着东海道南下,往目的地热海前进。
暑假的季节已经过了,又是非假日,车厢里只坐满了三分之一,还满空旷的。乘客大多是中高年龄的人,少部分的年轻人则大多睡成一片,是个安静的旅途。
亮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密集的高楼大厦渐渐变的稀疏,最後开展成一片片碧绿的田野。
坐在亮旁边的是芦原,对面的是市河跟牙木。
「喂,牙木。你们森下门下的一行人不都是棋院里最有精神的吗?怎麽一上车不到5分钟就全都睡死啦?」
芦原望着另一组四人相对的座位。伊角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旁边的奈濑则低着头,对面的阿光单手撑着头靠在窗缘一动也不动,旁边的和谷则靠着扶手头一直往走道方向点,全都在打瞌睡。
「嘿嘿,他们几个昨天晚上全都玩疯了!昨天是进藤的生日,他最近发生了件不幸的事,为了帮他提振精神,大夥给他办了个生日party,七八个人挤在和谷的公寓里好像玩到半夜两三点才收摊。我没他们年轻人这麽好体力,赶在终点车班就回去了。清晨去叫他们起床时那才叫恐怖呢!简直像瓦斯中毒的现场,横屍遍野。」
牙木回想起打开门那一刻的情景,摇了摇头。
「唉~,年轻真好呢!」市河听了也不由地从心里发出赞叹。
「我说,他们该不会喝酒了吧?你们家那群好像很危险。」芦原压低声音问牙木。
听到这里,看着窗外的亮不禁眉头一皱。
「不会啦,有我盯着呢。…,呃,至少在我离开之前是没有。」
「不过累得很离谱说。」市河站起来转向斜後方,敲了一下阿光的头,完全没有反应。
「嗯,我想是跟什麽『挑战极限王』的有关吧。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玩这个。」
「那是什麽?」芦原一脸好奇地问,
「该怎麽说呢,嗯,就是用围棋以外的方法来决胜负。找出各自的第二专长之类的,好像这麽说的吧。总之比的项目林林总总,什麽倒立王、飞镖王、腕力王、猜拳王、翻滚王、不眨眼王、伏地挺身王、仰卧起坐王一堆,现在年轻人玩的游戏真是累人啊!」
虽然牙木他们也才20前半,但是跟还是十字辈的其他人比起来,就算玩在一起,也是自然而然就肩负起监护人的角色。无意间就被迫成了老人家了。
市河兴致勃勃小声拍着手说:「喔,好像满有趣的呢!那牙木先生有拿到什麽头衔吗?」哎呀,说是头衔好像也满奇怪的。
「当然,不然他们也不会放我走!我拿到的是金鸡独立王,不错吧。足足比了1个小时才把最後的本田给拼倒。唉~,光想起来就觉得脚开始抽筋了。」